马车碾过结了薄冰的土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温乐瑜缩在顾长风的军大衣里,鼻尖蹭到他粗糙的羊毛衬里,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油味——那是他早上劈柴时沾到的。
“冷不冷?”顾长风把她往怀里又拢了拢,军靴在车板上磕出轻响,“还有半个时辰就到靠山屯了,队长说给咱们留了两间土坯房,挨着的。”
温乐瑜点点头,掀开大衣一角往外看。雪后的田野白茫茫一片,远处的山像蹲伏的巨兽,沈听澜正坐在车尾,把顾二柱的胳膊当枕头,嘴里还嘟囔着“再敢动就把你胳膊拧下来”。顾二柱龇牙咧嘴地不敢动,却偷偷往她手里塞了颗冻得硬邦邦的山楂,被沈听澜一口咬住,两人在车后闹作一团。
“听澜跟二柱,倒像是天生一对。”温乐瑜忍不住笑,指尖触到顾长风藏在大衣口袋里的东西——是个用厚布包着的暖水袋,烫得正好。
顾长风低笑:“二柱昨晚翻箱倒柜,把他攒的玻璃弹珠全换成了红糖,说听澜来例假时总疼。”他顿了顿,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给,你爱吃的糖糕,张婶凌晨起来炸的,还热乎。”
糖糕的甜香混着油香漫开来,温乐瑜咬了一口,糯米的软糯裹着芝麻的香,烫得舌尖发麻,心里却暖烘烘的。她想起书里写的靠山屯——土坯房漏风,冬天没有炭火,知青们只能挤在牛棚里取暖,原主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染了肺炎,咳了整整一个冬天。
可现在,顾长风的军大衣厚实得像堵墙,暖水袋烫得能焐热整个心窝,连沈听澜都偷偷往她包袱里塞了两双新做的棉鞋垫,针脚歪歪扭扭,却塞了最厚的棉絮。
马车刚进屯子,就见个戴蓝布帽的老汉迎上来,是靠山屯的队长王老汉。“长风小子,可算来了!”王老汉拍着顾长风的肩膀大笑,“你娘前儿还托人带信,让我多照看着点,说你媳妇胆子小。”
顾长风把温乐瑜护在身后,低声道:“麻烦叔了。”
王老汉的目光落在温乐瑜身上,突然“咦”了一声:“这丫头……看着面熟啊。”他挠挠头,“像极了早年搬去城里的温家大小姐,也是这么白,这么怕生。”
温乐瑜心里咯噔一下——书里的“真假千金”剧情要来了!原主其实是城里温家的真千金,当年被奶妈换了包,在乡下养到十六岁才被认回,却因为性子懦弱,在温家受尽白眼,最后还是回了乡下。
“叔认错人了。”顾长风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岔开,“我们先去收拾房子吧。”
王老汉领着他们往村西头走,两间土坯房果然挨着,窗台上还摆着去年晒的干辣椒,红得像串小灯笼。沈听澜一进门就嚷嚷:“这房比我想象的强!顾二柱,去把炕烧起来!”
顾二柱屁颠颠地往灶房钻,很快传来劈柴的闷响和他的哀嚎:“沈听澜你个败家娘们!那是人家留着过年的劈柴!”
“少废话!冻着乐瑜姐你赔得起吗?”
温乐瑜看着他们斗嘴,顾长风已经开始糊窗户纸,他撕了张旧报纸,用米糊仔细地糊在窗缝上,动作麻利得不像个糙汉。“这样就不进风了,”他回头看她,“晚上我再去砍点柴,保证炕烧得热乎乎的。”
正说着,院门口探进来个脑袋,是个梳着两条小辫的姑娘,怯生生地喊:“顾大哥,队长让我送点酸菜来。”
顾长风接过酸菜缸,温乐瑜注意到姑娘的目光总往顾长风身上瞟,脸颊红扑扑的。她突然想起书里写的——这是屯里的李丫,从小就喜欢顾长风,后来还在张氏的撺掇下,总来找原主的麻烦。
“谢谢你,李丫。”温乐瑜鼓起勇气开口,声音虽小,却带着礼貌。
李丫愣了愣,撇撇嘴:“不用谢,我是给顾大哥送的。”说完瞪了温乐瑜一眼,扭头跑了。
沈听澜正好进来,把这幕看得清清楚楚,嗤笑道:“还想撬墙角?也不看看我家乐瑜姐是谁!”她把一捆柴往地上一摔,“顾长风,管好你的桃花!”
顾长风无奈地笑:“别瞎说。”他把酸菜倒进缸里,“晚上做酸菜白肉,给你们补补。”
晚饭时,顾二柱端上来一盆热气腾腾的酸菜白肉,五花肉炖得油光锃亮,酸菜酸得恰到好处。顾长风把最肥的几块都夹到自己碗里,把瘦的往温乐瑜碗里堆:“你吃瘦的,好消化。”
沈听澜抢过顾二柱刚夹起的肉:“你少吃点,留着乐瑜姐吃。”
顾二柱哀嚎:“那是我好不容易从王大爷家换来的肉!”嘴上抱怨着,却把自己碗里的粉丝全拨给沈听澜,“给,你爱吃的。”
温乐瑜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这两间土坯房,比城里的高楼大厦还暖。窗外的北风呼呼地刮,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四个人围坐在炕桌旁,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
夜里,温乐瑜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听着隔壁沈听澜跟顾二柱抢被子的声音,突然想起王老汉的话。她戳了戳身边的顾长风:“长风哥,你说……我真是城里来的?”
顾长风转过身,借着月光看着她:“是不是又咋地?你是我媳妇,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烫得惊人,“就算真是城里大小姐,到了我这儿,也是我顾长风要疼一辈子的人。”
温乐瑜的心跳漏了一拍,把脸埋进他怀里。他身上的皂角香混着烟火气,像极了这靠山屯的冬夜——粗糙,却踏实得让人安心。
第二天一早,李丫又来了,这次拎着个布包,说是“给顾大哥补衣服”。沈听澜正在院子里练拳,见状直接把布包扔了回去:“我家乐瑜姐针线活比你好十倍,用不着你瞎操心!”
李丫被砸得眼圈发红,委屈地看着顾长风:“顾大哥……”
“听澜说得对。”顾长风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媳妇会给我补。”他把温乐瑜往身后拉了拉,“乐瑜胆子小,你别总来吓她。”
李丫没想到顾长风会护着温乐瑜,瘪瘪嘴跑了。沈听澜拍着手笑:“好样的!顾长风你这护妻狂魔的劲儿,我喜欢!”
顾二柱凑过来,得意洋洋地说:“那是!我哥跟我学的!想当年我护着听澜……哎哟!”话没说完就被沈听澜一脚踹在屁股上。
温乐瑜看着顾长风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这错嫁的日子,好像比书里写的任何结局都要甜。管它什么真假千金,什么早死命运,只要身边有他护着,有闺蜜陪着,就算在这靠山屯的土坯房里,也能把日子过成蜜。
灶膛里的火又烧旺了,映着四个人的笑脸,在这寒冬里,暖得像团永远不会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