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光舔着松柴,把温乐瑜的脸映得红扑扑的。她手里攥着根银线,正给顾长风的军大衣缝最后一颗纽扣——这是她跟着张婶学了半个月的成果,针脚虽不算齐整,却比初来时稳当多了。
“慢点,别扎到手。”顾长风坐在对面的小马扎上,手里削着木勺,目光时不时落在她绷得发白的指节上。他刚从训练场回来,军靴上还沾着雪泥,却先把暖水袋塞进她怀里,“今天风大,冻着了吧?”
温乐瑜摇摇头,把缝好的纽扣凑到灯下看。银线在军绿色的布料上闪着细光,像撒了把碎星星。她想起三个月前刚穿来时,连针都拿不稳,是顾长风耐着性子教她,说“我媳妇的手巧,啥都学得会”。
隔壁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接着是沈听澜的大嗓门:“顾二柱你个蠢货!劈柴都能劈到脚边!”
“那是我故意的!”顾二柱的声音带着嬉皮笑脸,“离你远点,省得你又说我挡路!”
温乐瑜忍不住笑,顾长风也勾了勾唇角:“二柱昨天跟我念叨,说听澜最近总腰酸,想给她做个软垫子。”他把削好的木勺递过来,勺柄上刻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学着刻的,给你盛粥用。”
木勺的纹路还带着松木的清香,温乐瑜摸了摸,突然想起书里的“早死结局”——原主就是在这样的寒冬里,被恶婆婆张氏逼着去冰河里洗衣,染了风寒没挺过来。可现在,张氏半个月没来找过茬,上次来时还被顾长风一句“乐瑜怀着呢,您别吓着她”堵了回去——其实她并没怀孕,是顾长风怕张氏再刁难,找的借口。
“长风哥,”她把脸埋进暖水袋里,声音闷闷的,“书里说……我不会有孩子的。”
顾长风削木勺的手顿了顿,抬头时眼里带着笑:“书里的话能信?上次它还说我会在演习里伤着腿呢。”他放下刻刀,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蹭得她发痒,“咱们的日子,得咱们自己说了算。”
院外传来沈听澜的笑声,接着是顾二柱的哀嚎:“轻点!那是我攒了半个月的布票!”温乐瑜探头去看,只见沈听澜举着块花布往身上比划,顾二柱蹲在地上揉着被踹的屁股,脸上却笑开了花。
“听澜要做新棉袄了。”顾长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二柱跟供销社的老李头赌了三回牌,才赢来的花布,说是‘我媳妇穿啥都好看’。”
温乐瑜想起昨天沈听澜偷偷塞给她的红布,说“乐瑜你皮肤白,做件红袄肯定好看”,布角还绣着颗歪歪扭扭的心。原来张扬的大小姐,也会把温柔藏在针脚里。
晚饭时,顾二柱端上来一盆炖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在搪瓷盆里颤巍巍的,香气漫了满院。“我跟王大爷换的,”他得意地扬下巴,“他说我帮他修好了收音机,这肉算谢礼。”
沈听澜抢过最大块的肉塞进温乐瑜碗里:“多吃点,补补。”又夹了块带筋的给顾二柱,“看你瘦的,风一吹就能倒。”
顾二柱立刻梗着脖子:“我那是精瘦!上次扛粮食,我比大哥扛得还多!”
“吹吧你就。”沈听澜白他一眼,却把自己碗里的肥肉都挑给他,“多吃点油,省得总喊饿。”
顾长风默默把温乐瑜碗里的肥肉夹走,自己慢慢嚼着:“明天队里分白菜,我多领些,给你做酸菜。”他记得她上次喝酸菜汤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温乐瑜小口扒着饭,突然看见顾长风的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絮。她想起书里写他“节俭成性,一件衣服能穿三年”,心里突然发酸——他总把新的留给她,自己穿着带补丁的旧衣,却从不说委屈。
夜里,温乐瑜躺在炕上,听着顾长风在灯下给她缝棉鞋。那鞋底的麻线穿过厚厚的棉布,发出“嗤啦”的轻响,像首温柔的夜曲。她摸了摸枕边的红布,突然坐起来:“长风哥,我给你缝件新衬衣吧。”
顾长风抬头时,油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不用,我有衣服穿。”
“可你的袖口都破了。”她拽过他的胳膊,指尖触到磨毛的布边,“我学了新的针法,能把补丁绣成花。”
他突然笑了,把她按回被窝里:“傻媳妇,我穿啥都行,你别累着眼睛。”他掖好被角,往她怀里塞了个新缝的布老虎,“二柱说这玩意儿能安神,给你抱着玩。”
布老虎的耳朵歪歪扭扭的,却塞了满满的棉絮,暖乎乎的像个小太阳。温乐瑜抱着它,听着隔壁沈听澜教顾二柱唱红歌,跑调跑到天边,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她想起穿书那天,自己缩在花轿里哭,怕得浑身发抖。是沈听澜隔着轿帘喊“乐瑜别怕,有我呢”,是顾长风在拜堂时悄悄说“以后我护着你”。原来命运早有安排,让胆小的她遇上会把她护在身后的他,让张扬的闺蜜遇上会把她的拳头当勋章的他。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簌簌落在窗台上。温乐瑜看着顾长风在灯下缝鞋的背影,突然觉得书里的“早死结局”远得像上辈子的事。现在的她,有暖烘烘的炕,有香喷喷的饭,有会给她藏糖的糙汉,有会跟她抢零食的闺蜜,还有两个吵吵闹闹却把日子过成蜜的混小子。
“长风哥,”她小声喊。
“嗯?”
“你说……咱们明年能盖瓦房吗?”
他手里的针线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笑:“能。等开春我去采石场挣点外快,再跟二柱去山里砍些木料,争取入冬前让你住上带火炕的瓦房。”他转过身,油灯的光映在他眼里,亮得像落了星星,“再给你盘个大灶台,让你学做红烧肉。”
温乐瑜笑着点头,把脸埋进布老虎里。隔壁的歌声停了,传来沈听澜的哈欠:“顾二柱你别唱了,难听死了……”接着是布料摩擦的轻响,想来是钻被窝了。
顾长风吹灭油灯,躺在她身边,却离得远远的,只在她翻身时,悄悄把被角往她这边拉了拉。温乐瑜能闻到他身上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烟火气,像冬日里最暖的阳光。
她突然想起书的最后一页,写着“错嫁终成空,双姝皆命薄”。可现在她才明白,命运从不是写在纸上的字,而是当你握紧身边人的手时,掌心传来的温度;是当你看着他笨拙地为你缝鞋时,心里漫开的甜;是当你和闺蜜坐在炕头分糖吃时,眼里闪着的光。
这些热热闹闹的烟火气,早把书里的悲情结局,焐成了甜滋滋的糖。
雪还在下,柴房的炉火噼啪作响,像在唱一首关于新生的歌。温乐瑜往顾长风身边挪了挪,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突然觉得,这乌龙错嫁的日子,才是命运最温柔的馈赠。
毕竟,最好的结局,从来不是按剧本走,而是我们一起,把日子过成了想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