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窗台上的响动惊醒的。睁眼就见顾廷州正踮着脚往窗台放东西,军绿色的褂子沾着晨露,手里捧着个粗瓷碗,碗里卧着两个圆滚滚的白煮蛋,蛋壳上还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
“醒了?”他回头时耳尖泛着红,把碗往炕桌上放,“灶上温着粥,先吃蛋垫垫。今天要去公社领农具,我跟队长说了,让你在家歇着,我去就行。”
温乐瑜抿着蛋,看着他笨拙地往粥里撒糖——知道她爱吃甜,每次都多放半勺。心里暖烘烘的,却忍不住笑:“顾大哥,你忘了?昨天说好一起去的,我也能搭把手呢。”
“你细皮嫩肉的,哪能沾凉水。”顾廷州把粥碗推到她面前,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我一个人够了,你在家缝补衣裳就行。”
正说着,院墙外传来沈听澜的大嗓门,隔着门板都震得人耳朵痒:“温乐瑜!你家顾廷州是不是又把你锁屋里了?快出来,咱妯娌俩今天要去挖野菜,让那俩臭小子去领农具!”
顾廷州皱眉往门外走:“她怀着孕呢,挖什么野菜……”话没说完就被沈听澜顶了回去:“怀着孕才该多走动!我怀老大时,七个月还在地里割麦子呢!”
温乐瑜披件外衣追出去,就见沈听澜叉着腰站在院里,顾廷风拎着个竹篮跟在后面,裤脚还沾着泥。“你看你家糙汉,”沈听澜冲她挤眼睛,“我家廷风说了,今天挖着荠菜,晚上给我包馄饨,他和面我调馅,保准比你家粥香!”
顾廷风赶紧点头,又怕顾廷州瞪他,偷偷往温乐瑜身后躲:“嫂子,我哥他……他就是太紧张你了。其实挖野菜不费劲,我给你找个小铲子,你就蹲边上捡捡就行。”
温乐瑜看着这对活宝,突然想起刚嫁过来那天——她本是要嫁给顾家老二顾廷风的,沈听澜该嫁老大顾廷州,结果拜堂时红盖头被风吹混了,揭盖头时两人对着眼发愣,顾廷州板着脸说“既成事实,就这么过吧”,顾廷风却拉着沈听澜的手笑“咱这是老天爷牵的线”。
那时她总怕顾廷州嫌她胆小,说话都不敢大声,直到有天夜里发烧,他背着她跑了十里地找赤脚医生,回来时浑身是汗,却先摸她的额头:“烧退了就好”,她才知这糙汉的心比谁都细。
“发啥呆?走了!”沈听澜拽着她就往外走,顾廷风拎着篮子紧跟其后,顾廷州不放心,扛着锄头也跟了上来,嘴里嘟囔“我去给你们刨地,省得你们费劲”。
田埂上的荠菜刚冒头,沈听澜一弯腰就薅起一把,顾廷风在旁边捡得欢,嘴里还数:“这把够包十个馄饨了……哎媳妇,你看这朵小蓝花好看不?给你别头发上。”沈听澜笑骂“幼稚”,却乖乖低下头让他别。
温乐瑜蹲在田埂边,刚捡起一棵荠菜,顾廷州就蹲到她身边,把自己挖的一堆往她竹篮里倒:“我挖的大,你捡这些就行。”他手掌粗糙,指甲缝里嵌着泥,却把最嫩的荠菜都挑出来给她。
“哥,你也太宠嫂子了!”顾廷风凑过来打趣,被顾廷州一瞪,又缩回去跟沈听澜说,“你看我哥,以前在部队扛枪都没这么小心过,现在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
沈听澜笑得直不起腰,突然“哎哟”一声,顾廷风立马紧张起来:“咋了咋了?是不是累着了?”沈听澜捂着肚子笑:“你哥刚才瞪你的样,跟爹当年护着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日头爬到头顶时,竹篮已经满了。往回走的路上,顾廷风背着沈听澜,嘴里哼着跑调的军歌;顾廷州拎着两个竹篮,另一只手牵着温乐瑜,走得稳稳当当。
温乐瑜偷偷看他,见他耳尖还红着,忍不住问:“顾大哥,你以前是不是不喜欢我?”
顾廷州脚步顿了顿,声音闷闷的:“刚换亲那天,我怕你嫌我粗笨……后来见你总躲着我,以为你心里怨。”他低头看她,眼神亮得像晒过的太阳,“但现在知道了,你不是怨,是胆小。以后我护着你,不用躲。”
温乐瑜心里一热,刚要说话,就听背上的沈听澜喊:“你们俩偷偷说啥呢?是不是在夸我家廷风能干?”
“是是是,”顾廷风赶紧接话,“我媳妇最能干,刚才挖野菜比谁都快,力气比我还大,一掌能劈断小树枝呢!”
沈听澜笑着拍他后背:“就你嘴甜!”
到家时,顾廷州把荠菜倒在院里的竹匾上,顾廷风就去烧水和面,沈听澜系着围裙调馅,温乐瑜坐在灶前添柴,火光映着她的脸,暖融融的。顾廷州蹲在灶边帮她添柴,时不时往灶膛里塞块红薯——知道她爱吃烤红薯。
馄饨下锅时,热气腾腾的白雾裹着香气飘满院。顾廷风端着碗,非要跟顾廷州碰一下:“哥,敬你一个!谢你把乐瑜嫂子让给我……不对,是谢老天爷让咱错嫁了!”
顾廷州难得没瞪他,举着碗碰了一下,目光落在温乐瑜脸上,轻声说:“嗯,得谢老天爷。”
温乐瑜咬着馄饨,鲜美的汤汁混着心里的甜,悄悄弯了嘴角。原来错嫁不是乌龙,是老天爷怕她们错过对的人——一个把胆小的她护在身后,一个陪张扬的她疯闹,各有各的疼人法子,却都让这乡下日子,过得比蜜还甜。
暮色漫进院子时,顾廷州在给她削木梳,顾廷风缠着沈听澜教他纳鞋底,远处传来谁家的收音机在唱“咱们的生活比蜜甜”,温乐瑜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所谓的“早死结局”,早就在彼此的牵挂里,变成了“长命百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