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冻醒的。
炕梢的位置凉得像块冰,她缩着肩膀往中间挪了挪,鼻尖蹭到片温热的布料,带着淡淡的皂角味。身边的男人呼吸沉得像碾过麦田的石碾子,手臂横在她腰上,力道大得像铁箍,把她牢牢圈在怀里。
“顾晏廷……”她小声唤,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男人没醒,只是喉间发出声模糊的嘟囔,手臂收得更紧了。温乐瑜的脸贴上他的衬衫,能清晰地摸到布料下凸起的肩胛骨,还有旧伤留下的浅浅凹陷——那是他在边境执行任务时被弹片划的,她昨天夜里摸到的时候,指尖都在抖。
她其实该害怕的。
穿书前看《八零糙汉的娇宠妻》时,她最怵的就是这位男主顾晏廷。书里说他是部队里出了名的“活阎王”,杀敌不眨眼,对不听话的媳妇也从不手软。可现在,这个传说中能徒手捏碎核桃的糙汉,正把她护在怀里,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醒她似的。
“醒了?”顾晏廷突然睁开眼,黑沉沉的眸子在昏暗的煤油灯光里亮得惊人。他松开手,却在她要挪开时又拽了回去,“外面下霜了,再躺会儿。”
温乐瑜的脸腾地红了。昨天拜堂时的混乱还在眼前——她和闺蜜沈听澜同时穿书,本该嫁给弟弟顾晏城的她,被醉酒的宾客推搡着塞进了哥哥顾晏廷的洞房;而本该嫁给哥哥的沈听澜,最后却和弟弟滚到了一个炕上。
“听澜她……”
“放心,”顾晏廷打断她,起身时动作利落,军绿色的褂子被他随手搭在炕沿,露出结实的脊背,“晏城那小子要是敢欺负沈听澜,我打断他的腿。”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沈听澜中气十足的骂声:“顾晏城你个狗东西!敢掀我被子?看我不把你胳膊拧下来当柴烧!”紧接着是顾晏城嗷嗷的讨饶声。
温乐瑜吓得往炕里缩了缩,顾晏廷却低低地笑了,眼角的疤痕都柔和了些:“不用怕,听澜比你想的厉害。”他顿了顿,从炕柜里摸出个油纸包,“给你的。”
是块水果糖,裹着透明的糖纸,在灯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温乐瑜捏在手里,糖纸的边角有点磨手,显然是揣了很久的。“昨天看你拜堂时一直抿嘴,是不是想吃甜的?”顾晏廷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我从战友那换的,橘子味的。”
她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甜意瞬间漫开来,连带着心里的慌劲儿都散了些。穿书前她是出了名的胆小鬼,连打针都要哭半天,可现在看着眼前这个话不多却处处透着细心的糙汉,突然觉得“早死结局”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这时,门被“砰”地撞开,沈听澜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闯进来,身后跟着鼻青脸肿的顾晏城。“乐瑜!你看我揍得他敢不敢再耍流氓!”沈听澜扬着拳头,指关节还沾着灰,她本是书中那个力大无穷的张扬大小姐,此刻更是把“混世魔王”的本色发挥得淋漓尽致,“这小子居然敢笑我不会做造饭,我看他是欠收拾!”
顾晏城捂着腮帮子嚷嚷:“我说错了吗?你煮的粥能当胶水用!”
“你再说一遍?”沈听澜眼一瞪,抬手就要打。
“行了。”顾晏廷沉声开口,往灶房走,“我来做。”他瞥了眼顾晏城,“去挑水,不然今天别想吃饭。”
顾晏城悻悻地出去了,沈听澜却凑到温乐瑜身边,压低声音说:“这顾家老太太不是好惹的,刚才我在院里听见她跟王婆子念叨,说要给你立规矩呢。”
温乐瑜的心刚放下又提了起来。书里的恶婆婆李氏,最是看重规矩,磋磨起媳妇来花样百出,原主就是被她逼着天不亮就下地,累坏了身子才早逝的。
“别怕。”顾晏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个窝窝头,“有我在,她不敢。”他把窝窝头递过来,其中一个明显更暄软些,“这个给你,我多蒸了会儿。”
果然,早饭时李氏就沉着脸开口:“乐瑜啊,既然进了我们顾家的门,就得懂规矩。明天起,天不亮就起来扫院子、喂猪,学着做针线活,别总想着偷懒。”
温乐瑜攥着窝窝头的手紧了紧,刚要应声,顾晏廷就把一个煮鸡蛋塞到她手里:“娘,乐瑜身子弱,医生说要静养。这些活我来吧,反正我退伍了在家也没事。”
李氏气得拍了下桌子:“你惯着她!早晚把她惯得不成样子!”
“她是我媳妇,我不惯着谁惯着?”顾晏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再说,娶媳妇是用来疼的,不是来当牛做马的。”
温乐瑜咬着鸡蛋,蛋黄的香味混着刚才的橘子糖味,心里暖得发胀。她偷偷看了眼沈听澜,对方正恶狠狠地瞪着顾晏城,却在桌下悄悄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饭后,李氏果然又来刁难,让温乐瑜去挑水。她拎着水桶走没两步就晃悠,顾晏廷见状,二话不说接过水桶,大步流星地去了井边。李氏在后面骂骂咧咧,他也只当没听见。
“你看你男人多护着你。”沈听澜凑过来,撞了撞她的胳膊,“不像我家这个,就知道气我。”话虽这么说,眼里却闪着光。刚才顾晏城偷偷给她塞了个烤红薯,还嘴硬说是“烤糊了没人吃的”。
温乐瑜看着顾晏廷挑水回来的背影,水桶在他肩上稳得像扎根了一样。他走过来时,额角的汗珠滴落在锁骨上,却笑着问她:“要不要去晒晒太阳?我把被子抱出去晾晾。”
她点点头,突然觉得,这场乌龙错嫁,或许是老天给她们的机会。沈听澜有顾晏城那个虽然嘴欠却会偷偷给她留烤红薯的小混混折腾,而她有顾晏廷这个看似冷酷实则把她护在掌心的糙汉疼着。
至于那个早死的结局?温乐瑜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半块水果糖,对着阳光笑了。有沈听澜这个“武力担当”当后盾,有顾晏廷这个“宠妻狂魔”护着,她才不怕呢。
晚上,顾晏廷给她擦脸时,温乐瑜突然鼓起勇气说:“我……我其实什么都不会做。”
顾晏廷的动作顿了顿,粗糙的掌心擦过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温柔:“没关系,我会就好。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怕。”
窗外,沈听澜又在跟顾晏城吵架,吵着吵着却笑了起来。温乐瑜靠在顾晏廷怀里,听着远处的吵闹声,感受着男人胸膛的温度,觉得这八零年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错嫁的洞房里,没有惊恐,只有两颗慢慢靠近的心,和两个女孩在异世他乡相互扶持的勇气。她们的“干”字诀,才刚刚开始书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