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场院刚收拾利落,村口就来了辆锃亮的小轿车,扬起的尘土惊得鸡鸭乱飞。温乐瑜正帮陆峥缝补磨破的军裤,听见动静探出头,只见一个穿着呢子大衣的妇人被簇拥着下车,眉眼间竟和她有三分相似。
“那是谁啊?”林俏端着喂猪的泔水桶路过,嗓门亮得能穿透院墙,“排场倒不小,比公社书记还威风。”
沈野从树上掏鸟窝下来,嘴里叼着根草:“听说是城里来的大人物,找……找陆家的闺女。”他话没说完,就被林俏一胳膊肘怼在腰上,“吐出来!脏不脏?”
温乐瑜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穿书时她就知道,原主是陆家抱错的女儿,真正的千金在城里享福,而原主在乡下受磋磨,最后病死在牛棚。书里这段“真假千金相认”的戏码,本该是原主命运急转直下的开端——真千金回来抢身份,陆家嫌她粗鄙,把她赶去知青点。
“乐瑜,别怕。”陆峥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粗粝的手掌轻轻按在她发顶,“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他刚从镇上领了津贴,口袋里还揣着给她买的水果糖,油纸包得严严实实。
那妇人果然被领进了陆家老宅,张桂英(陆母)的大嗓门隔着两条街都能听见:“你说啥?乐瑜不是我亲生的?那我的金枝玉叶在哪儿?”
林俏把泔水桶一放,撸起袖子:“走,看看去!敢欺负乐瑜,我让她知道花儿为啥这样红!”
沈野赶紧拉住她:“别冲动,先看看情况。”嘴上劝着,脚却比谁都快,还不忘给温乐瑜塞了个刚掏的鸟蛋,“拿着,壮胆。”
老宅院里已经围满了人。穿呢子大衣的妇人正抹眼泪,身边站着个和温乐瑜同龄的姑娘,梳着齐耳短发,怯生生地攥着衣角——正是书里的真千金陆曼曼。
“当年是我糊涂,”妇人抽噎着,“把两个孩子换了包……乐瑜在乡下受苦了,跟我回城里吧,我补偿你。”
张桂英却瞪着眼:“补偿?我养了十八年的闺女,你说换就换?曼曼是我亲闺女不假,乐瑜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她突然转向温乐瑜,把她往身后拽,“谁也别想带她走!”
温乐瑜愣住了。书里写张桂英重男轻女,得知真相后立刻把原主赶出家门,可现在,她枯瘦的手掌却把自己护得严严实实,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陆曼曼突然开口,声音细若蚊蚋:“娘,我……我不想抢姐姐的位置,我在城里过得很好,就是想来看看……”
“看看?”林俏挤进来,抱着胳膊,“看看就能把人带走?书里写你表面老实,背地里使了多少绊子,当我不知道?”
陆曼曼脸一白,眼泪掉了下来:“我没有……”
“你有没有心里清楚!”林俏往前一步,气势压人,“乐瑜在陆家吃了十八年苦,你在城里穿绫罗绸缎,现在想认亲就认亲,想补偿就补偿?晚了!”
妇人脸色沉了下来:“你是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我是她闺蜜,是她妯娌!”林俏梗着脖子,“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想动她,先过我这关!”
沈野赶紧帮腔:“我媳妇说的对!乐瑜妹子是我们陆家的人,谁也带不走!”他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胸,露出胳膊上并不存在的肌肉。
陆峥始终没说话,只是把温乐瑜护在怀里,眼神冷得像寒冬的冰。他扫了眼那妇人:“乐瑜是留是走,她自己说了算。但只要她想留下,谁也别想逼她。”军靴在青石板上碾出细微的声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温乐瑜看着眼前的阵仗,心里又暖又酸。她拉了拉陆峥的衣角,小声说:“我不回城里。”
“傻闺女!”张桂英一把抱住她,眼泪掉在她头发上,“城里哪有家里好?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荠菜团子。”
妇人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乐瑜,你再考虑考虑,城里有电灯电话,有洋学堂……”
“我不稀罕。”温乐瑜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这里有娘,有陆峥哥,有俏俏,有沈野哥,这里是我的家。”
人群里爆发出叫好声:“说得好!”“乐瑜这闺女重情义!”
陆曼曼突然走到温乐瑜面前,塞给她个小布包:“姐姐,这是我攒的零花钱,你拿着……我以后还能来看你吗?”
温乐瑜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张崭新的毛票和一块水果糖。她想起书里写陆曼曼其实本性不坏,只是被母亲撺掇着争东西,便点了点头:“随时来。”
妇人见状,也不好再强求,只能带着陆曼曼走了。小轿车扬尘而去,张桂英却啐了一口:“城里来的就是娇气,走个路还得坐车。”转头又笑,“乐瑜,晚上娘给你杀只鸡!”
回屋的路上,林俏撞了撞温乐瑜的胳膊:“行啊你,刚才挺勇敢。”
温乐瑜红了脸:“是你们都护着我。”
陆峥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从口袋里掏出那包水果糖,剥开一颗喂到她嘴边:“早说过,有我在。”糖的甜混着他指尖的温度,暖得她心里发颤。
沈野凑过来:“哎,我刚才帅不帅?是不是特有气势?”
“帅个屁!”林俏踹了他一脚,“鸟蛋掏多了吧你,脑子不清醒。”
夕阳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温乐瑜看着身边吵吵闹闹的三人,突然觉得,这场穿书错嫁,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幸运。书里的真假千金风波,本该是场劫难,却在他们的守护下,变成了证明真心的试金石——张桂英的护短,陆峥的坚定,林俏的维护,沈野的咋呼,都让她明白,家从不是靠血缘定义的,是靠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牵挂和守护。
夜里,温乐瑜坐在灯下给陆峥补裤子,他坐在对面擦枪,煤油灯的光在他侧脸跳跃。
“其实……”温乐瑜犹豫了一下,“我刚才有点怕,怕你觉得我不是陆家亲闺女,就……”
“胡说。”陆峥放下枪,握住她的手,掌心的厚茧蹭得她发痒,“你是不是亲闺女,都是我媳妇。在我心里,你比谁都金贵。”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认真,“以后不准瞎想,听见没?”
温乐瑜点点头,眼眶有点热。隔壁传来林潇潇(林俏)的笑骂:“沈野你别抢我鸡大腿!那是给乐瑜留的!”接着是沈野的哀嚎:“就咬一小口!”
温乐瑜忍不住笑了,低头继续缝补。针线穿过布料,把那些关于“早死结局”的恐惧,关于“真假身份”的不安,都缝进了密密匝匝的针脚里。她忽然明白,命运的剧本早就被他们亲手改写了,那些看似坎坷的路,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都变成了通往甜日子的阶梯。
窗外的月光正好,照在陆峥擦得锃亮的枪上,也照在温乐瑜嘴角的梨涡里,暖融融的,像此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