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的市集像一锅滚沸的糖稀,黏着满街的热闹。温乐瑜被陆峥护在怀里,挤过叫卖年画的摊子,鼻尖沾着糖炒栗子的焦香,耳旁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刚出锅的油炸糕嘞”“冻梨冻柿子,甜掉牙喽”。
“别怕,跟着我走。”陆峥的大手牢牢攥着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棉袄渗过来,像揣了个暖炉。他肩膀宽得像堵墙,在人缝里硬生生辟出条道,偶尔低头看她一眼,眼里的紧张比她还甚,“要是被挤着了就说一声。”
温乐瑜点点头,余光瞥见街角的杂货摊,忽然拽了拽他的袖子:“陆峥哥,我想看看那串糖葫芦。”
陆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红彤彤的山楂串裹着晶莹的糖衣,在阳光下闪得像红宝石。他刚要迈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林俏炸雷似的嗓门:“沈野你个兔崽子!敢抢我刚买的糖瓜!”
转头一看,林俏正揪着沈野的耳朵往回拽,沈野疼得龇牙咧嘴,手里还攥着半块沾着芝麻的糖瓜:“疼疼疼!我就尝一小口!谁知道你买的这么甜……”
“尝?我看你是想整个吞下去!”林俏手劲一使,沈野立刻告饶,逗得周围人都笑。温乐瑜也忍不住弯了眼,林俏这性子,在八零年代的市集上真是如鱼得水,活脱脱一朵带刺的红玫瑰。
陆峥买了两串糖葫芦,递一串给温乐瑜,自己举着另一串,时不时替她挡开擦肩而过的手肘。走到布摊前,温乐瑜忽然定住脚——摊位后站着个穿灰棉袄的女人,正盯着林俏的背影,眼神阴沉沉的。
是赵桂芬。书里那个总爱搬弄是非的远房表姑,前世就是她散播谣言,说温乐瑜“克夫”,害得原主在村里抬不起头。
温乐瑜的手瞬间凉了,下意识往陆峥身后缩。陆峥立刻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猛地拧紧:“怎么了?认识?”
“是……是表姑。”她声音发颤,心里的恐惧像潮水似的涌上来。
这时林俏也看见了赵桂芬,手里的糖瓜“啪”地扔回纸袋,挽起袖子就冲了过去:“赵桂芬?你不在村里待着,跑市集来干啥?”
赵桂芬被她这气势唬了一跳,随即堆起笑:“是俏丫头啊,我来买点年货。”眼睛却瞟着温乐瑜,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不是乐瑜吗?听说嫁了陆峥,真是好福气……就是不知能不能坐稳陆家的媳妇位喽。”
这话戳中了温乐瑜的痛处,她脸一白,攥着陆峥衣角的手更紧了。陆峥当即往前一步,把她护在身后,军靴在青石板上踩出沉闷的响:“表姑这话啥意思?我陆家的媳妇,轮得到外人置喙?”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大衣,站姿笔挺得像棵松,眼神冷得能冻冰。赵桂芬被他看得一哆嗦,却还嘴硬:“我就是随口一说,陆家大哥别往心里去。再说了,当初要不是换错了人,乐瑜本该……”
“本该啥?”林俏往前一凑,个子比赵桂芬矮半个头,气势却足得很,“本该嫁给沈野?那你是没见沈野昨天给我捶背捏腿的样!他说了,能娶着我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沈野赶紧点头,还故意往林俏身边凑了凑:“对!我媳妇力大无穷,能帮我扛煤气罐,能替我挡酒,比十个小子都顶用!我乐意得很!”
赵桂芬被堵得没话说,眼珠一转,又盯上温乐瑜:“乐瑜啊,不是表姑说你,女人家得泼辣点才能立住脚。你看你,风一吹就倒,要是陆峥以后……”
“以后我护着。”陆峥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地上能生坑,“我媳妇胆小,我就多护着点;她柔弱,我就多担待点。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是只银镯子,往温乐瑜手腕上一套,“我给我媳妇买的,谁有意见?”
银镯子在阳光下闪着光,温乐瑜摸着冰凉的镯子,心里却烫得厉害。她忽然鼓起勇气,从陆峥身后探出头,小声却清晰地说:“表姑,我虽、虽然胆小,但陆峥哥对我好,林俏也护着我。我们过得很好,不、不用您操心。”
赵桂芬愣了,大概没料到这软面团似的丫头敢顶嘴。林俏立刻鼓掌:“说得好!乐瑜妹子这话说得在理!”她上前一步,故意挺了挺胸,露出手腕上沈野送的铜铃铛,“再说了,我们妯娌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一个温柔一个能打,日子过得红火着呢!不像某些人,天天盯着别人家的事,自家炕头都快发霉了还不知道扫。”
周围人早就看不惯赵桂芬的嚼舌根,这会儿都跟着哄笑:“就是,人家小两口过得好着呢!”“赵桂芬你还是管管你家那口子吧,听说又去赌了?”
赵桂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灰溜溜地跑了。
“真棒!”林俏拍了拍温乐瑜的肩,力道不小,却透着真心的欢喜,“看你吓得那样,其实这种人就是纸老虎,你越怕她越得寸进尺!”
温乐瑜点点头,手腕上的银镯子晃出细碎的响。陆峥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怕,有我在,以后见一次怼一次。”
沈野凑过来,手里举着个,递到温乐瑜面前:“乐瑜妹子,吃这个,甜的。刚才赵桂芬那事,就当被狗吠了一声,别往心里去。”
林俏一把抢过塞进自己嘴里:“你咋不给我买?”
“哎呀忘了!”沈野赶紧拉着她往糖画摊跑,“我给你买个最大的龙!”
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的背影,温乐瑜忽然觉得,这穿书的日子,早已不是书里写的那般苦。有陆峥的护佑,有林俏的撑腰,有市集的烟火气,还有手腕上沉甸甸的银镯子——这都是真真切切的暖,是错嫁带来的、独属于她的幸运。
陆峥牵着她的手往回走,阳光透过密集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照得格外柔和。“冷不冷?”他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大衣口袋,“回去给你煮红糖姜茶。”
温乐瑜摇摇头,往他身边靠了靠。风吹过,带来远处的鞭炮声和叫卖声,手腕上的银镯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像在唱一首关于安稳与幸福的歌。她偷偷抬眼看陆峥,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里面盛着化不开的温柔,让她心里的甜,比嘴里的糖葫芦还甚。
原来最好的日子,就是这样——有人护着你的胆小,有人陪着你的热闹,有错嫁的乌龙,更有守得云开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