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自己掌握的情况,结合朱大常的介绍,我算是明白了兔子坳这个纠纷之所以能如此顺畅地解决,主要的因素还是群众心之所向。他们斗了几十年,斗累了;也穷了几十年,穷怕了。
群众更比我们渴望安全和发展。
毕竟,再穷穷不到国家工作人员,起码我们旱涝保收,要是继续这样杠下去,对于树林村也好白木村也罢,都是宝贵资源的浪费,资源转换不成金钱,最终的受害者还是地上的农民。
斗气,斗赢斗输都是失败者。
打输的埋土里,打赢的坐牢里,何必呢。
于是,经过三天的磋商,两村终于达成最终协议,清晰划定边界并签订了备忘录。
握手言和。
也不晓得是谁提出的馊主意,建议边界线上两村各拿出一米宽的地来种植枫树,方便区别不说,秋天的时候形成一条线也是风景,对此我觉得有点“柏林墙”的味道,是持反对意见的,但是架不住孤掌难鸣,也就随他们高兴。
但是对于另外的那个杀猪宰牛喝“和气酒”的建议,我是坚决不同意的。目前能够达成协议,我就已经谢天谢地,再整什么“和气酒”,万一酒精上头双方又打起来怎么办?算谁的责任?要知道,树林村被打死人的怒气还没有完全消除,那边要被判死刑的家属也有很多不满和委屈。
不搞不搞,悄悄地干活。
等两村完全签订完协议之后,我特意带着村委会的人买了半头猪肉到兔子坳慰问即将离开的特警。当天杨小虎喝得有点高,喝到醉得快要动不了的时候,他动情地给我说,现在他已经熟悉了兔子坳的每一寸土地,永远不会忘记,将来有机会还是要回来看看的。
“对了,你记得要来看我们、吃喜酒。”杨小虎大着个舌头说,长时间屯兵野外让特战队员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眼瞎怀孕的女队员就有两个,回去就要办酒席了哦,请我到时候一定出席,见证一下荒野爱情修成正果。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整懵了,都忘记了要找杨小虎退礼物的事情。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拍着大腿后悔,后来想想也就算了,杨小虎帮我守山那么久,权当那一麻袋的香烟是犒劳品吧。
隐患解除了,随后的事情就变得水到渠成,我们的报告递上去之后,一众领导都很高兴,省州县三级都有肯定性的批示。几天后,万莉书记还邀请了国家级、省级的主流媒体组成一个团来采访,主题是“百年恩怨一日解,两省群众共言欢”,众多记者不仅深入两村采访,还围着万莉在树林村搞现场采访,问了好半天。
那边万莉对着记者侃侃而谈,表现得这次矛盾的化解她出了很大力一样。我事了拂衣去,带着色哥到县城找胡小敏县长,递交我们有关村“村民文体活动中心”的设计方案。
出差到县城,其实就是回趟家,不过在乡下呆久了,色哥还是很兴奋,说是乡下无所谓,就是没妹妹,还得是县城好。车到了县委之后,他无厘头地问我要不要再去一趟政法委,再扇金蕾几巴掌解解气?
色哥,你这捏发瘾了吗?
最后,我叫他滚,自行活动去,等我跟小敏县长谈完事情再联系。
好久不见。
因为提前跟闵敏秘书有沟通,知道胡县长上午在主持召开县政府常务会,预计上午十一点结束,所以她给我安排的时间是十一点半。不过,我还是低估了一县之长的繁忙程度,虽然十点五十的时候常务会提前结束,但是有一串人跟在胡县长身后,集体排队请示有关事项。
副县长优先,科局长其次,副科级的独我一个,所以轮到我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一点。
“你还晓得回来啊。”见到我,胡县长第一句话就是埋怨。她质问我说,你不是一个每周一和周五都要来公安局上班吗,咋影子都不见呢?
“我累死累活的,不见半点表扬啊。”我也不怵县长的批评,就据理力争。我说,兔子坳这么大个事情,现在终于定分止争了,你们上面的同志,不能人用了就丢一边吧,就算是不记功,也得说句鼓励的话不是,总可不能下面的同志又流汗又流泪嘛。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胡小敏起身,说那就犒劳你吃顿好的呗,去邛山大酒店吃吧,刚好他们给我留了一点好东西。
额,我一脑门的问号,你们这一伙人最近是怎么了,都喜欢去邛山大酒店吃饭,是要逼我还王静文的钱吗?
说完之后,胡县长把闵敏叫过来。她安排说:我签了一些文件,小敏你处理一下,我和元局长出去踩个点,下午晚点到单位。
交代完办公室的事情,胡县长驾私车把我载到邛山大酒店。午间,我们就树林村文体活动中心的建设事宜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沟通。
在我的规划中,树林村要寨子前面、学校旁边修建一个体育场。当然,说是体育场有点夸张了,用万旺的话来说,就是挖个“超级碗”。
树林村小学的旁边,有一处三面是山、中间是洼地、外面是田坝的地方,经过勘察论证,我们决定把中间的洼地整平,作为球场用,然后将三面的山挖成阶梯看台,用水泥加固。
一个露天球场不就有了吗?
挖山平地,这个倒花不了多少钱,我请示的重点是敞开的那一面。我想在那里修一栋十间五层的楼房,拿来给村里面用。
“你倒是会谋算啊。”胡小敏跟我说,我这算盘实在是太响了,村委会办公室、服务中心、合约食堂、儿童之家、文化活动室、会议室、演播室,杂七杂八的功能十几项,怕是笔架山镇的中心村都没有这等规模吧,用县里的钱办村里的事,就能狮子大开口是不是?
“这不是上面有人嘛。”我跟胡县长说,难得开一次口,必须狮子大开口嘛。再说了,我们修这个中心,完全是本着实际实用的原则啊,县长您看看哪一项不是必须的,我们完全可以划掉嘛。
“你这个演播室要来干嘛?”对于其他的项目,胡小敏没有太大意见,独独对演播室有点看法。她说,又是摄像机、又是单反相机、又是专业音响设备,这小三十万有必要吗?
“这是核心中的核心啊。”我不得不用自己为数不多的传媒知识解释,说按照现在的大趋势,自媒体时代早晚要到来,到时候掌握了流量就能掌控市场,树林村必须要抢在时代潮头,经营好自媒体呢。
“那这个篮球场的活动场板又是什么?”胡小敏毕竟是县长,看问题一针见血。她问我说,球场这东西,用水泥铺就行了,再高级一点就用塑胶的,为什么我非得要坚持用硬地打底,再铺可拆卸组装的木质球场板呢?是嫌钱多得没处花,还是觉得有力气没地方使?
其实,搞这个组装板我肯定是有其他想法的,但是我不敢跟胡小敏说,怕被她否决。于是就胡扯,说我们树林村森林资源怎么丰富,又有于总他们驻扎,不铺木板体现不出特色嘛。
我强调说,就是要把这个活动中心,建设成树林村的标志性建筑,既然是标志性的,那就得体现地方特色啊。
“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胡小敏其实也就只需要一个解释,最后她还是同意了我的设计,说既然要让树林村从大乱到大治,县里出点经费是应该的,所以场地征收、电力配套、房屋建设装修等都可以由县里负责,不过我们一定要做好使用和维护,千万不能搞办公室豪华装修那一套,浪费了纳税人的钱。
县长大人心情好,几百万的工程说建就建了,她还跟我承诺说,一定会在除夕夜之前交付给树林村使用。
这个“除夕完成”的要求是我提的,我的理由是新年要有新气象,我准备明年大年初一的时候,要在树林村搞点文艺活动,彰显新风气。
事情办完,已经下午三点多。胡小敏载我出了酒店,我中途下车后给小魏打电话,叫他过来接我到县公安局,谁晓得我上车过后才发现,色哥居然还没有回来。
我疑惑地问小魏,说色哥去哪里有说吗?
小魏气冲冲地应我:“不晓得和哪个野女人约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