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黑水还在蔓延，像是大地腐烂后流出的脓血。云逸尘背上的苏瑶月轻得不像活人，可他每走一步，肩头都像压着整座山。
就在他冲出三丈远的刹那，天穹裂口猛然一缩，一道白光从投影指尖射出，快得连风都没来得及响。
楚寒大吼：“低头！”
话音未落，那道光已劈到眼前。
云逸尘猛地旋身，将苏瑶月整个护在怀里，左手反手抽出断剑插入地面，右手掌心朝天，五指张开，体内灵力疯狂涌动。《九曜真经》第三式——“炎曜式”，瞬间催至极限。
一团赤金色的火轮自他胸口炸开，化作一面半圆光壁横在众人前方。火焰不是向外燃烧，而是向内收缩，像一颗被强行压缩的太阳，表面噼啪作响，边缘不断崩裂又重组。
仙光撞上光壁，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极短促的“嗤”——如同雪落在烧红的铁板上。
光壁炸了。
碎片般的火焰四散飞溅，落在地上竟烧出一个个深坑，泥土直接化为焦黑粉末。余波扫过云逸尘双臂，衣袖瞬间气化，皮肤泛起大片水泡，有的地方甚至露出底下鲜红的肌肉。
他没叫，也没退，只是咬破了舌尖，用剧痛撑住意识，硬生生把膝盖离地半寸。
“还没完。”他低声道，嘴角渗出血丝，“老子说过，谁也别想把她带走。”
慕容雪趁这空档，抬手一扬，七道青烟从她袖中飞出，在空中划出诡异弧线，落地即燃，形成一圈淡绿色雾墙。那些雾不散，反而贴着地面爬行，像有生命般往裂缝里钻。
“毒雾遮息，能拖三息。”她喘着气，“三息之后，它就知道我们在哪儿了。”
楚寒已经蹲下，从腰间扯出最后一枚机关梭，咔的一声拧开底盖，倒出一把细如牛毛的银针。他看也不看，手指一抖，十二根针全钉进自己小腿穴位，脸色顿时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
“行了。”他站起身，声音冷了几分，“现在我能撑住两轮冲击。下一击，交给我挡。”
“你不要命了？”慕容雪瞪眼，“那是仙光，不是烟花！”
“所以我才要用命去挡。”楚寒咧嘴一笑，“不然你以为我为啥留到最后？”
话音刚落，天上那道投影缓缓抬起另一只手。
两指并拢，轻轻一划。
空气像是被剪开了一样，第二道仙光比刚才更凝实，颜色也从纯白变成了带金边的银白，落下的速度却慢了三分——但这不是仁慈，是审判前的宣读。
云逸尘瞳孔一缩：“它在蓄力……这不是攻击，是处决仪式！”
“那就打断它！”慕容雪猛拍肩头，本命蛊震颤而出，化作一道青线直冲天际。可还没飞到一半，就被无形之力碾成碎屑，飘落如灰。
楚寒咬牙，手中机关梭疾射而出，目标不是投影，而是它脚下那片虚空。梭子撞上空气，轰然爆开，一圈涟漪荡开，隐约显出某种符文结构。
“果然！”他喊，“它不是真身！是借阵法投影下来的‘法相’！只要破坏节点，就能干扰施法！”
云逸尘眼睛亮了：“在哪？”
“东南角，离我们二十步，地下三尺，有个青铜环！”楚寒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铜牌，“这是我爹临死前塞给我的‘破界令’，只能用一次，能短暂切断天地连接——但你得亲自砸了那玩意儿！”
云逸尘二话不说，背着苏瑶月就往前冲。
可刚迈出两步，头顶压力骤增，仿佛整片天塌了下来。他膝盖一弯，差点跪倒，怀里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放……下我……”苏瑶月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闭嘴。”云逸尘咬牙，“你现在连睁眼都费劲，少逞强。”
“我不是……逞强。”她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指尖泛起一丝冰蓝，“我是……不想看你死在我前面。”
话音落下，她那只手忽然爆发出刺目光芒。整片荒原温度骤降，连天上那道仙光都被冻得微微一顿。
月华圣体，自发觉醒。
一道冰蓝色光幕自她掌心推出，不偏不倚迎上第二道仙光。两者相撞，没有爆炸，只有持续不断的“咯吱”声，像是千年寒冰在缓慢挤压。
三息。
五息。
七息！
光幕终于碎裂，可仙光也被冻结了大半，剩下那点威力落到楚寒布下的残阵上，只激起一阵涟漪。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可云逸尘却心头一沉。
他低头看怀里的苏瑶月，她眉心那枚水晶已经裂得不成样子，表面浮现出细密血丝，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往外渗。
“你傻吗？”他声音发颤，“这种时候还硬撑？”
苏瑶月勉强笑了笑：“你说过……疼要说出来。”
“那是我说的！”他吼了一声，眼眶有点发热，“你干嘛记这么清楚？”
慕容雪突然惊呼：“她的气息在变淡！不只是身体，是整个人……在消失！”
楚寒冲过来一探鼻息，脸色大变：“不是受伤，是存在本身被抹除。再这样下去，就算到了云海之巅，也没人能救她——因为根本没人记得她存在过。”
“那就快点让她活着到那儿。”云逸尘转身就走，脚步比之前更稳，“你们掩护我，我去毁那个青铜环。”
“等等！”慕容雪拉住他衣角，“你忘了刚才那一击？再来一次，你扛不住！”
“我不扛，谁扛？”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得吓人，“她是唯一一个，在我最烂的时候，还敢碰我伤口的人。你说，这事我不做，谁能做？”
说完，他背着人继续向前。
二十步，不远。
但他每走一步，背上的人就轻一分。
走到第十步时，苏瑶月的手垂了下来。
走到第十五步时，她呼吸几乎停了。
第十八步，云逸尘突然觉得背上空了一下。
他猛地回头——
苏瑶月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像清晨阳光下的露水，一点点蒸发。
“不——！”他嘶吼，加快脚步冲向目标位置，一脚踩进松软的泥土，双手疯狂挖掘。
三尺之下，果然有个青铜环，刻满古老符文，正散发着微弱金光。
他举起断剑，用尽全身力气砸下。
“老子今天就要逆个天试试！”
剑落，环碎。
天空中的投影猛然一晃，手指停滞在半空，周身符环接连崩裂，发出一声类似玻璃碎裂的尖鸣。
下一瞬，那道身影开始扭曲、淡化，最终像烟一样消散。
荒原恢复寂静。
连风都停了。
云逸尘跪在坑边，大口喘气，背上空空如也。
他缓缓伸手摸了摸肩头，那里什么都没有。
“瑶月？”他低声叫。
没人回应。
慕容雪跑过来，脸色惨白：“她……不在了。”
楚寒站在原地，手中的破界令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云逸尘慢慢站起身，把断剑插回背后，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她在。”他说，“只要我记得，她就在。”
他抬头看向远方，那里有一座若隐若现的山峰，云雾缭绕，传说中藏着“真我碑”。
他还有一段路要走。
忽然，他眼角瞥见地上有一点反光。
低头一看，是半片水晶，沾着泥土，却依然透出淡淡的蓝。
他弯腰捡起，攥进掌心。
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残破的青铜环上。
那环突然抽搐了一下，一道微弱的金线从裂缝中射出，直指天际。
远处的地平线上，乌云重新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