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血珠悬在半空,微微颤动,像是被无形之线吊着。
云逸尘瞳孔一缩,右手本能地握紧剑柄,可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一股熟悉的滞涩感便从经脉深处涌上来——他刚耗尽精血布下反引阵,此刻连提一口真气都如刀割肺腑。
楚寒单膝跪地,右腿黑气未散,听见动静猛地抬头,却见一道青影掠过视线。
是慕容雪。
她没冲向敌人,反而直扑云逸尘而来,掌心雷印拍出,不偏不倚打在他持剑的手腕上。那一击不算重,却精准无比,震得他五指一松,天穹剑令脱手飞出。
“你——!”楚寒怒喝,强撑着要起身,却被一股气浪掀得后退两步。
慕容雪袖袍一卷,将剑令收入怀中,冷声道:“别动,你们都被她骗了。”
“她?”云逸尘盯着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指谁?”
“不是谁。”慕容雪抬手,指尖轻点自己眉心,“是它。这血珠,根本不是封灵网的残丝,而是‘牵机引’的信标——林玄风早就把傀儡术种进了我们中间。我三年前就察觉他手段阴毒,曾与他正面交手,虽侥幸逃脱,却不知是否已被暗中种下隐患……我一直防着,可今日剑令共鸣,反倒引出了潜藏的逆信。”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楚寒冷笑:“少扯这些神神鬼鬼的!你抢了剑令,现在又说别人是傀儡?你自己才是那个被控的吧!”
“若我是傀儡,刚才那一掌就不是打手,而是割喉了。”慕容雪冷笑,反手将剑令抛向空中,“不信?那就看个明白。”
她双手结印,袖中飞出九只半透明蛊虫,形如蝉翼,翅上纹路似符非符,绕着血珠盘旋一圈,骤然振翅。
血珠“啪”地炸开,一道细若发丝的黑线激射而出,直奔地上那具尸体的脖颈。
可不等它钻入,一只蛊虫已迎面撞上,张口咬住黑线,其余八只立刻围拢,形成一个旋转的环阵。
诡异的是,那黑线竟在蛊虫腹中挣扎,仿佛有生命般扭动。
“千机蛊,专吃别人的控魂线。”慕容雪冷冷道,“这玩意儿三年前我就炼出来了,就等着今天。”
话音未落,被咬住的黑线突然剧烈抽搐,尸体猛地坐起,双目翻白,口中发出嘶哑怪叫,像是被什么强行拽起的提线木偶。
楚寒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不是人了吧?”
“早不是了。”慕容雪盯着那具尸体,“林玄风用‘同心引’控制活人,再以血为媒,把神魂炼成傀儡。你们看到的暗卫,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死物。”
云逸尘目光一凝:“那你刚才为何不早说?”
“说?”慕容雪嗤笑一声,卷起左臂衣袖。
一道暗紫色的旧疤盘踞在她小臂上,形如蛛网,边缘泛着诡异青芒。
“三年前,我爹被林玄风种下同心引,我连夜炼出千机蛊,反噬入他经脉,才保住他最后一丝神志。那一夜,我废了半颗心脉,差点当场暴毙。而我自己……在救父时曾与林玄风近身搏杀,他临退之际,以血针刺我肩井穴,我虽逼出大半毒血,但始终不敢确定是否彻底清除——如今看来,那根本不是毒,而是‘同心引’的逆信种。”
她顿了顿,眼神冷得像冰:“你以为我不想揭?可一旦动手太早,林玄风立刻就能察觉,到时候不只是我爹,整个慕容家都会变成他的傀儡营!”
空气沉了下来。
楚寒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话。
云逸尘盯着那道疤痕,缓缓道:“所以你夺剑,是为了引动剑令共鸣?”
“聪明。”慕容雪点头,“天穹剑令乃上古遗物,其灵可穿透一切幻术与禁制。我借它为引,激活了埋在慕容家祠堂的反控蛊种——就在刚才,林玄风布下的傀儡网,已经从内部断了三十六根线。”
“三十六?”楚寒一愣,“正好是这批暗卫的数量?”
“他派出来的,都是被控的。”慕容雪冷笑,“我爹虽被制,但每月初七,他会偷偷在祠堂焚香,那香灰里混了我的蛊粉。只要剑令一响,蛊种即燃,反噬立刻生效。”
她话音刚落,空中那只咬着黑线的蛊虫忽然发出一声尖鸣,背部浮现出一个倒置的“慕容”族徽,随即整个虫身化作灰烬,飘散如雪。
其余八只蛊虫也纷纷振翅后退,显然已到极限。
地上那具尸体抽搐了几下,终于彻底不动,脖颈处的红丝尽数消散。
“代价不小。”云逸尘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你撑得住?”
“死不了。”慕容雪甩了甩袖子,似是想掩饰什么,可那一抹从袖口渗出的淡红血丝,还是落在了云逸尘眼里。
他没点破。
楚寒却忍不住道:“那你现在把剑令还回来吧?咱们赶紧离开这是非地。”
慕容雪没动。
她盯着云逸尘,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林玄风非要抢这把剑?”
“因为它强。”楚寒脱口而出。
“错。”慕容雪摇头,“是因为它‘认主’的方式太特别。心性考验、血脉共鸣、血祭引路——三者缺一不可。林玄风自己过不了心魔关,又没有苏家血脉,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真正掌控它。”
云逸尘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
“他不需要掌控。”慕容雪冷笑,“他只需要让别人以为他掌控了就行。只要剑令在他手里露个面,四大世家就会以为他得了天命,纷纷归附。等他势力坐大,再慢慢清理异己。”
“演戏?”楚寒瞪眼。
“比演戏还狠。”慕容雪盯着那柄悬空的剑,“他是想用剑令的名头,给自己立个‘天命之主’的招牌,然后再把真正的主人——也就是你,悄无声息地灭了。”
空气再度凝滞。
云逸尘沉默片刻,忽然道:“所以你刚才那一掌,不只是为了抢剑。”
“当然。”慕容雪嘴角扬起一丝讥笑,“我是怕你一时冲动,直接毁了血珠。那可是林玄风留下的‘活口’,断了它,就等于断了我们顺藤摸瓜的机会。”
楚寒听得一愣一愣的:“合着你刚才那一套,又是抢剑又是放蛊,全是在演戏?”
“演给谁看?”慕容雪冷笑,“演给躲在暗处的眼睛看。林玄风在我们中间安了眼线,不演一出‘内讧夺剑’,他怎么会信?”
云逸尘终于动容:“你早就计划好了?”
“从你吐血画阵那一刻起。”慕容雪淡淡道,“我知道你撑不了多久,所以必须有人站出来打破僵局。而我,最合适。”
她顿了顿,看向云逸尘:“你信我吗?”
云逸尘没回答。
他只是缓缓伸出手,朝那柄悬空的剑令。
慕容雪却没递还,反而后退半步,眉心微蹙。
“怎么?”云逸尘问。
“等等。”她低声说,目光死死盯着剑柄梅纹。
那纹路,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缓缓渗出一滴血。
不是云逸尘的。
也不是苏清绾的。
那血珠色泽极深,近乎紫黑,滴落时竟在空中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红线,直奔慕容雪袖中而去。
她猛地抬手,掌心雷印再度亮起,可这一次,她不是打向别人,而是狠狠拍在自己左肩!
“噗——!”
一口鲜血喷出,她整个人踉跄后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不好!”楚寒惊呼,“她中招了!”
云逸尘一步上前,却见慕容雪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指向那滴诡异血珠,声音沙哑:“这……这不是剑令的血……是‘同心引’的逆信……林玄风……他早就……在我身上……种了……”
她话未说完,左臂衣袖“嗤”地裂开,一道紫黑丝线从皮下钻出,如活蛇般缠向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