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纸团滚落在脚边,像一具无声的尸体。郑钧撕裂的不仅是几张纸,更是诸成之前赖以挣扎求存的唯一“罪证”。那些关于李瑾的、牵扯高层内斗的监听记录,在这位新掌权者眼中,已然失去了全部价值,甚至成为了他宣示权力更迭的祭品。
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郑成的呼吸几乎冻结在鼻腔里。郑钧锐利的目光穿透他汗湿的囚服,精准地钉在他紧压在身下的那只手上——那只握着二维码、如同握着致命炸弹的手。
“你们捞起来的那条大鱼……”郑钧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值得我亲自下场清洗甲板。”
他微微侧身,那名提着黑色手提箱的警卫无声地上前半步。箱子被完全打开,幽冷的屏幕蓝光映照着郑钧线条冷硬的侧脸。诸成的瞳孔骤然收缩!
屏幕上,正是竖井深处那个巨大六边形蜂巢基座旁边,一个由冰冷管道构成的狭窄凹陷。陈成蜷缩在那里,浑身浴血,左臂伤口仍在缓慢渗出暗红,整个人无知无觉,像一具被遗弃的破烂人偶。画面一角的时间点在跳动,显示着就在几分钟前!
郑钧的目光在屏幕和诸成惨白的脸上来回逡巡,如同欣赏一幅残酷的画卷。
“你的朋友,”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屏幕上昏迷的陈成,“很幸运,也很不幸。他成功触发了‘蜂巢’的入侵警报……但也彻底把自己送进了坟墓。那里的低温、失血,或者……”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手提箱的金属外壳,“我只需要在这里按下一个指令,任何徘徊在‘蜂巢’外围的非授权热源,都将被判定为威胁,激活清除协议。他会在三秒内被分解成分子级尘埃。”
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山倾轧而下!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诸成的心脏。陈成还活着!但命悬一线!而握着这根线的,就是眼前这个冷酷如机器的男人!
郑钧似乎很满意诸成眼中瞬间爆发的恐惧和绝望。他收回手,重新看向诸成,眼神恢复了那种审视猎物的冷漠专注。
“告诉我,诸成,”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可怕的穿透力,“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我……”诸成喉咙干涩得发痛,声音嘶哑,“我不知道……”
“不知道?”郑钧嘴角扯出一个几乎没有弧度的冷笑。他身后另一名警卫上前一步,手中赫然拿着一份报告纸,“三分钟前,医疗组远程分析了你‘突发痉挛’时的生理数据和姿态还原图像。你扬手的那一下,角度、轨迹、目标……指向性非常明确。你试图让摄像头读取某个东西。是什么?”
报告纸被“啪”地一声拍在冰冷的床板上,距离诸成的脸只有几厘米。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几张模糊但足以辨认动作姿态的截图,如同冰冷的审判书。对方早有准备!医疗组根本不是来救人的,是来取证的一环!
“一个……二维码。”诸成闭上了眼,冷汗沿着鬓角滑落,他终于从身下抽出了那只紧握的右手,摊开。那张被汗水浸得边缘发软、印着冰冷黑色方块的硬纸片,暴露在囚室惨白的光线下。他最后的底牌,被逼到了阳光下。
郑钧的目光落在纸片上那块小小的黑色方块上,锐利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早已预料。他没有去接。
“内容?”他问得极其简洁。
“我不知道!”诸成猛地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激动,“它就印在一张纸上!陈成……他好像知道那是什么!他从一个铁盒里拿出来的!他只告诉我,让我想办法让摄像头拍到它!他说这是唯一能翻盘的东西!他没告诉我它是什么!”
“铁盒?”郑钧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如同探针直刺诸成眼底深处的每一丝情绪变化,“什么样的铁盒?在哪里?”
“在竖井!就在平台上!陈成从一个阀门组后面的暗格里找到的!”诸成语速极快,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一个很旧、很小的金属盒子!上面有古怪的纹路!他打开它,拿出了里面的东西……然后杀手就来了!然后就是那个……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陈成只来得及把它塞给我!他说铁盒是关键!但盒子……盒子还在他身上!或者掉在竖井里了!”他急切地看向手提箱屏幕,试图在陈成昏迷的身影附近寻找那个铁盒的踪迹。
郑钧沉默了几秒钟。整个囚室只剩下诸成粗重的喘息声。那手提箱屏幕上,陈成依旧一动不动,生命体征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二维码的内容,是加密的。”郑钧终于再次开口,打破了死寂。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却让诸成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它指向一个多重加密的云端节点。没有密钥,它就是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再次钉在诸成脸上,“告诉我,密钥是什么?”
“密钥?”诸成彻底懵了,“我不知道!陈成什么都没说!他根本来不及告诉我任何密钥!”
“撒谎。”郑钧的声音骤然降至冰点。他微微抬手,对着手提箱屏幕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手势。屏幕上,代表陈成生命体征的一条微弱曲线突然剧烈波动了一下,旁边一个代表威胁等级的微小指示灯,从绿色跳成了闪烁的黄色!
“不!”诸成失声惊呼,身体因恐惧而绷紧!
“你的朋友,现在就像氧气舱里被抽走空气的实验鼠。”郑钧的声音冷酷得没有丝毫起伏,“生命维持系统随时可以中断。告诉我密码。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真的不知道!”诸成几乎是吼出来的,巨大的恐慌和绝望让他浑身颤抖,“陈成只说让我拍下它!他说拍了就有人能知道!他……他可能根本没想过需要密钥!或者密钥就在那个铁盒上!或者……”他脑中灵光一闪,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或者密钥就是那个铁盒本身!那盒子肯定有古怪!你们找到它!破解它!别再逼我了!”
他嘶吼着,汗水浸透了头发,眼神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崩溃而显得有些涣散。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陈成那微弱起伏的胸口,巨大的负罪感和绝望几乎将他撕裂。
郑钧静静地审视着诸成濒临崩溃的状态,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飞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虑。对方不想演戏。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对同伴生命的担忧,装不出来。难道……这个诸成真的只是一个被临时推向前台的棋子?一个传递信息的工具人?而真正的钥匙,在陈成手里?在那个不知所踪的铁盒上?或者……那个镜像体?
他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手提箱屏幕。
屏幕上的威胁等级指示灯,从闪烁的黄色,缓缓退回了绿色。代表陈成生命体征的曲线,波动稍微平复了一些。
诸成如同虚脱般大口喘着气,瘫软下来,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看来,你确实不知道密钥。”郑钧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那么,你的价值,仅限于此了。”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宣判,让寒意瞬间冻结了诸成的血液。
“但,”郑钧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无比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压迫感,死死锁住诸成,“你那位朋友陈成,似乎知道铁盒意味着什么。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镜像体’,目标也明确指向铁盒和里面的东西……”他顿了顿,往前半步,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囚室里投下浓重的阴影,几乎将诸成完全笼罩。
“告诉我,”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究,“陈成为了那个铁盒,敢往竖井里跳,敢拿命去拼……他到底是谁?他背后站着谁?他真正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诸成下意识地摇头,声音虚弱。
“不知道?”郑钧俯下身,冰冷的视线几乎贴上诸成的脸,“你是他唯一信任的联络人。他把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塞给你,让你赌命去传递信息……你却告诉我,你对他一无所知?”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诸成的意识上。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思维都在郑钧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下无所遁形。陈成的来历……那个神秘的铁盒……一次次险死还生的追杀……那个可怕的镜像杀手……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诸成的嘴唇哆嗦着,无数的疑问和恐惧碎片在他脑中翻搅,最终化为一个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呓语的念头,“他好像……在追查‘源头’……他在找真相……一个比监听、比李瑾、比你撕掉的那些文件……都要大得多的真相……”
“源头?”郑钧的眼神瞬间凝固!这个词仿佛触动了某个极其敏感的开关。他猛地直起身,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匕首,死死钉在诸成脸上!那眼神里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混合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一种被触及核心秘密的震怒、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探究欲!
“什么源头?说清楚!”郑钧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冰冷控制,带上了一丝急促的厉色!
诸成被他突然爆发的强大气场震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我……我不知道!他只是提过一次……说所有的事情,都指向同一个‘源头’……他必须找到……”
“闭嘴!”郑钧猛地低喝一声,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沉。他迅速转头,对着身后提着箱子的警卫斩钉截铁地命令:“立刻!最高优先级!动用所有权限,搜索竖井‘蜂巢’区域!给我找到那个铁盒!不惜一切代价!把陈成给我活着带出来!我要活的!立刻!!”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警卫显然也感受到了事情的突变和严重性,神色一凛,迅速在箱体键盘上操作起来。
郑钧猛地转回头,再次盯向诸成。那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充满了审视、忌惮,以及一种……如同看着一枚即将引爆的、威力未知的炸弹般的疯狂决断。
“‘源头’……”他咀嚼着这个词,眼神深处翻涌着诸成无法理解的巨大旋涡。他缓缓抬起手,指向瘫软在床上的诸成,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铁块砸下:
“看好他!从现在开始,他比那个铁盒更重要!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把他给我牢牢锁死在这里!他就是我们找到‘源头’唯一的……活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