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的剑尖在暮色里划出半道寒芒。
她能清晰听见自己耳后血管跳动的声音——十二道黑影逼近的速度比预想中快了三分,最前排的灰袍人已掀开兜帽,露出左脸狰狞的烙痕。
那是归墟组织“断味司”的标记,专门以封禁味觉为乐的疯子。
“退到我身后。”她反手扣住陆远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灼得他一怔。
这是她自上次重伤后,头一回主动碰他。
陆远垂眸看她紧扣自己的手指,骨节分明的手背还留着前日挡暗器的擦伤,突然就想起三天前暴雨夜,她裹着他的围裙蹲在灶边,偷偷舔掉唇角的糖醋汁。
“不用。”他轻轻抽回手,转身走向已经裂成碎片的玄铁锅。
锅底那行灰字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极了穿越当天,系统第一次在他视网膜上蹦出的新手任务——“炒一碗让自己流泪的蛋炒饭”。
那时他举着锅铲站在漏雨的破厨房,觉得这任务荒唐得可笑;现在摸着锅片上自己磨出的包浆,倒突然懂了系统那句“味之所在,即心之归处”。
“叮——”
断味钟的第一声轰鸣震得人耳膜发疼。
凌霜的剑嗡鸣着震颤,小桃的旧菜谱被震得飘起来半页,露出夹在里面的泛黄照片:穿碎花围裙的女人举着锅铲,身后是个踮脚偷吃蛋炒饭的小男孩。
“味道淡了。”老郑猛地吸了吸鼻子。
他原本能闻见三公里外的炊烟,此刻鼻尖只剩焦糊的灰烬味。
这个在炊事班混了二十年的老兵突然红了眼眶,想起九八年抗洪,他蹲在泥水里用钢盔煮面,十八个小伙子围着他,说“老班长煮的面,比家里娘做的还香”。
“那是他们的破钟在搞鬼。”陆远蹲下身,捡起最后一块锅片。
金属边缘划破他的掌心,血珠滴在灶灰上,晕开一朵小红花。
系统警报还在疯狂尖叫,他却突然笑了:“你说这锅跟着我三年,炒过一千零八十三碗蛋炒饭,炖过二百一十六锅红烧肉,怎么就成了‘唯一容器’?”他把锅片扔进火里,火星子“噼啪”炸响,“要我说啊,真正的容器......”
“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心口。
阎罗的脚步停顿了半秒。
这个在地下世界令无数势力胆寒的归墟之主,此刻眯起眼盯着陆远——对方身后的火光将影子拉得老长,竟与记忆里古籍中“灶君”的画像有几分重叠。
他手中断味钟的钟槌微微发颤,这是自他炼化此宝以来,头回出现不受控的震颤。
“爸爸说......”小桃的咳嗽声像破风箱,“菜可以糊,但不能没有火。”她攥着菜谱的手指节泛白,封皮上“非标准家常菜”几个字被摸得发亮。
那是她爸生前开流动餐车时写的,上面记着“盐多了加水”“糖放错改用醋”这些被餐饮协会批为“胡闹”的歪招。
此刻她突然把菜谱塞进老郑手里,“郑爷爷,帮我......翻到番茄炒蛋那页。”
老郑的手在抖。
他翻开菜谱,泛黄的纸页间飘出片干番茄,是小桃爸当年怕女儿咳得厉害没胃口,特意晒的酸甜零嘴。“臭小子!”他突然冲陆远吼,从裤兜掏出个磨得发亮的铁皮盒,“老子当年在猫耳洞,就靠这包五香粉撑过七天七夜!”他“哗啦”一声把调味粉撒进残火,“今天老子就把命里的香,全给你续上!”
焦糊味里突然窜出股辛香,像极了硝烟里混着的烟火气。
与此同时,远处山头上,韩川举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他直播的“全球共念蛋炒饭”页面已经涨到九千八百万在线,无数人举着锅铲对镜头比划,有大妈举着铁勺喊“小陆啊,我家煤球炉给你留着”,有留学生举着平底锅哭“我在巴黎,这里的炒饭没有锅气”。
他按下最后一个按钮,百万台手机同时播放的翻炒声,像浪潮般卷过荒原。
断味钟的轰鸣出现了裂痕。
陆远闭了眼。
他能听见无数声音在脑海里炸开:菜市场阿婆说“小陆啊,这把青菜我多给你两根”,送外卖的小哥说“老板,你家的汤能烫哭我前女友”,还有那个总在凌晨三点来买粥的拾荒爷爷,用漏风的牙说“这粥啊,比我娘走前熬的还稠”。
这些声音像线,把他的心缝得又暖又胀。
“够了。”他睁开眼时,掌心浮起一点金焰。
没有锅,没有油,他双手虚托,像捧着全世界的锅。
金焰舔过他的指节,疼得他额头冒汗,可那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却冲破了断味钟的封锁——
穿灰袍的断味司执事突然捂住鼻子。
他闻见了,是小时候蹲在灶台边,偷喝的那口蜂蜜水。
举着焚香炉的红袍人踉跄半步。
他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母亲在刑场前塞给他的半块烤红薯,皮焦了,瓤却甜得能化在嘴里。
阎罗的瞳孔骤缩。
他分明看见,陆远身后的火光里,浮起无数虚影——是卖煎饼的大叔,是煮面的阿婆,是蹲在路边啃包子的少年,是所有被归墟用“标准”消灭的、鲜活的“不完美”。
“来啊。”陆远抹去嘴角的血,发梢不知何时白了三寸。
他冲着阎罗笑,那笑里带着点痞气,像从前他蹲在灶台边偷吃菜被抓包时的模样,“老子今天不炒饭......”他摊开手,掌心的金焰突然暴涨三寸,“炖你们这些——”
“祖宗!”
断味钟的第二声轰鸣就在这时炸响。
这一回,钟声里多了丝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