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中心废墟里的钢筋混着晨露泛着冷光,小芸怀里的U盘烫得她掌心发红。
她踮着脚爬上最后一截通讯塔,服务器的嗡鸣声在她耳后炸开——那是标准化料理数据库自毁的倒计时。
“三、二、一。”她对着风念完数字,指尖重重按下自毁键。
整座废墟突然震颤起来。
服务器集群喷涌出淡金色的数据流,那不是冰冷的参数,而是被数据库封禁的家庭影像:奶奶往饺子馅里偷加虾仁时挤眉弄眼的笑容,爸爸在工地饭盒里藏荷包蛋,用菜叶遮着的手,妈妈在病床前用保温杯捂了三小时的小米粥,粥皮上还凝着细密的水珠。
大龙的刀尖“当啷”一声落地。
他仰头望着漫天飞散的影像,有个画面突然刺痛了他的眼睛——那是他十二岁那年,师娘蹲在灶台边给他剥糖纸,糖纸在火光里映出彩虹:“小郎啊,甜的能压饿,记着。”
“陆老板。”他喉结动了动,弯腰捡起刀,却把刀尖插在焦黑的地面上,“如果……我们不想再当刀了呢?”
陆远正蹲在废墟边缘捡瓷片,听见这话直起了腰。
他从围裙兜里摸出一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边角还沾着去年炒回锅肉时溅的酱油渍。
“想当什么?”他把围裙扔过去,“切菜的?掌勺的?还是蹲在灶台边给徒弟剥糖纸的?”
大龙接住围裙,布面上还留着陆远体温的余温。
他突然想起昨天那碗番茄炒蛋,甜得发腻的蛋黄在舌尖化开时,他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地裂开了——不是标准化审查会的公章,而是师娘藏在糖罐底下的旧菜谱。
“先去把灶台洗干净。”陆远踢了踢脚边的碎瓷片,“我那个学徒班明天开班,名额……”他故意拖长音调,“就看你刷锅水够不够清。”
晨光漫过废墟时,小芸从通讯塔上爬了下来。
她的工装裤膝盖磨破了,却举着手机冲陆远晃:“陆老板快看!上传成功了!”
手机屏幕里,名为《他们也曾是学徒》的照片集正在全网疯传。
阿哲拍的那张最火——大龙低头扒饭,睫毛上还挂着泪,配文是他昨天嘟囔的那句话:“你说酱油先放是对的……可师父从来都是后放。”网友们迅速把它做成表情包,配字“我妈说的才是标准答案”。
苏曼的纪录片同步上线。
镜头扫过被销毁的旧菜谱残页,扫过标准化审查会的冰冷会场,最后停在陆远的餐车——小桃举着锅铲手忙脚乱,凌霜绷着脸擦桌子,却偷偷往嘴里塞陆远新烤的桂花糕。
结尾字幕是血红色的:“当味道可以被计算,爱就成了漏洞。”
评论区炸锅了。
点赞最高的留言来自一个Id叫“胡同口王大爷”的人:“昨天我家老头照着视频重做番茄炒蛋,糊得跟炭球似的。我妈一边骂‘老东西手残’,一边把焦的部分全扒拉到自己碗里。”配图里,两位白发老人凑在桌前,老太太用筷子戳着黑乎乎的蛋:“甜了,跟你三十年前第一次给我炒的味儿一样。”
陆远的餐车支在老巷口,篷布上挂着“失传菜谱回归仪式”的红布。
小桃端着碗出来时,手抖得像筛糠。
碗里的番茄炒蛋蛋黄歪成个小山丘,葱花东一撮西一撮,活像被风吹乱的草垛。
“爸……爸爸说,”她吸了吸鼻子,“灵魂要歪一点。”
陆远接过碗时被烫得直缩手,却立刻塞了一口进嘴里。
蛋香混着点焦糊味在舌尖炸开,他突然想起穿越前的深夜,妈妈给他炒的蛋永远是这样——火大了点,糖多了点,卖相丑了点,可每次端上桌都带着锅铲碰锅沿的叮当响。
“对!”他咧着嘴笑,被烫得直哈气,“就是这味儿!”转身在小黑板上写新菜名,粉笔字歪歪扭扭:“非标一号·番茄炒蛋——灵魂歪一点,爱意正一点。”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像春风吹过风铃。
陆远抬头,看见系统商城的功德池泛起幽蓝的光,那些标着“分子料理参数”“预制菜配比”的冰冷条目正在溶解,化作金色的数据流注入技能栏。
新技能的光膜展开:【千人一口·共识调和】——可感知任意群体的“共同味觉记忆”,将菜肴调整至“最被广泛接受的那一版”。
“该说再见了。”
鬼算子的声音从功德池里飘出来。
他还是那身青衫,手里的账本却泛着旧纸的暖黄。
“七颗麻木的心,换回万家烟火。”他合上账本,“这是最后一笔收入。”
陆远接过账本,封皮上还留着鬼算子的温度。
他摸出打火机,火苗舔上纸页时,他轻声说:“以后的菜谱,不用记在本子上。”
灰烬飘向灶膛的瞬间,凌霜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她的战术靴沾着泥,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密令,边角还带着焦痕。
“阎罗亲笔。”她把纸摊在桌上,“目标变更:摧毁‘归墟炉’原型,活捉陆远,带回‘火种核心’。”
陆远正往锅里打鸡蛋,闻言抬头笑道:“他倒是会挑时候。”
“他不再视你为威胁。”凌霜皱着眉,指尖点了点密令上的“资源”二字,“是可利用的……”
“食材?”陆远接过话头,打鸡蛋的手没停,“行啊,等他来了,我请他吃顿‘全国人民最爱吃的那一口’。”
话音刚落,玄铁锅底的灰烬突然扭曲着腾空。
火星在半空拼出一行小字,像是被风吹散的诗:【火种将熄,唯信者燃】。
餐车外的风突然大了。
卷着零星的火星掠过篷布,朝着荒原深处去了。
凌霜走过去掀开门帘,看见风里的火星闪着暖光,像极了昨晚小桃端来那碗“非标一号”里,歪歪扭扭的蛋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