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像被揉皱的银纸,顺着山缝漏进谷里。
老狼王鼻尖还抵着陆远手腕,温热的鼻息拂过他手背,混着兽毛特有的草腥气。
凌霜半蹲着,匕首尖挑开陆远染血的衣袖,月光下,他小臂皮肤正泛起淡青色纹路,像藤蔓爬过瓷瓶,随着呼吸明灭,像在跟着某种看不见的韵律跳动。
“这是……”陈博士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手持扫描枪的手直抖,“信息素代谢反应?数值在疯狂跳变!他皮肤表层的分子结构在重组,像是在……翻译?”
话音未落,陆远睫毛剧烈颤动,喉间滚出一声低哑的狼嚎。
那声音绵长又带着点破音,像被风吹散的口琴,惊得石槽边打盹的花豹耳朵猛地竖起来。
凌霜手指扣住他后颈,正要输送内力,就见他突然睁大眼睛,瞳孔里还残留着琥珀色的兽类竖瞳残影,下一秒又恢复成人类的黑瞳,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渍,哑着嗓子笑:“操,刚才差点被狼崽子的记忆冲晕头。”
“你没事?”凌霜拇指按在他人中,力道重得能掐出红印。
陆远拍开她手,坐起来时后腰抽了口冷气,却还咧着嘴:“有事能醒?刚才系统给我开了个跨物种五感共享,我尝着兽汤的味儿,直接连到它们脑子里了——”他突然指向山谷上游,“那边的溪涧被塌方堵了七天,它们不是来抢食的,是来找水喝的。”
铁牙还跪在灰烬边,巨斧插地的手青筋暴起。
他盯着石槽边正给幼崽舔毛的母熊,喉结动了动:“那……那兽骨上的刻痕?”
“迁徙古道的坐标。”陆远扯过旁边的破布擦手,指腹蹭过老狼王叼来的兽骨,“刻的是‘沿枯松岭北行三十里,有地下暗河’。你家祖辈猎兽时捡的吧?”
铁牙突然用斧背砸地,火星溅到他兽皮裤腿上:“我爹娘就是被饿疯的熊啃了!我追着这群畜牲进谷,就想……”他声音突然哽住,盯着那头正用前掌托着幼崽喂奶的母熊,“可刚才看它护崽的样子……和我娘当年抱着我躲雪灾时……一模一样。”
陆远撑着锅沿站起来,左脚“哐当”踢翻准备焚烧的柴堆:“所以你就把所有兽当仇人?知道什么叫饥不择食吗?换成你饿到啃土,也会咬人!”他转身指向山谷两侧岩壁,晨光里,几十双兽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今晚所有人——包括它们——都得吃饭。但规矩我定:不准哄抢,不准私藏,按‘锅’分配。”
“七口灶!”陆远扯着嗓子喊,“狼群喜腥咸,加泪盐和地衣熬糜;熊类要高脂,爆炎辣椒灰撒汤里开胃;幼崽脾胃弱,焦忆饼碾碎融水做糊!每锅都掺点静心莲粉,省得吃着吃着又急眼。”
铁牙扛着巨斧走过来,斧刃还沾着昨夜对峙时的血:“万一吃完还是发狂?”
“那你去给它们当爹啊?”陆远抄起铁锅敲得叮当响,“它们要的不是猎物,是条活路!你看老狼王——”他下巴一扬,那银鬃老狼正带着十几头壮狼往河边走,狼爪刨开堵塞河道的残枝,溅起的水花在晨光里亮得像碎钻,“人家都自发清河道了,你个大活人还搁这儿疑神疑鬼?”
小桃攥着半块焦忆饼,手指被烤得通红。
她踮着脚凑近一头瘦骨嶙峋的小狼,喉结动了动,又咽回去。
那小狼原本缩在母狼肚子下,闻到饼香,耳朵抖了抖,却没下口,反而伸舌头轻轻舔她掌心。
小桃眼眶突然红了,蹲下来把饼掰成更小的块:“我娘说,饿肚子的孩子,最怕别人抢吃的……”
陆远正往熊类汤锅里撒辣椒灰,余光瞥见这幕,突然闭眼深呼吸。
系统提示音在脑子里炸响,他“看”见一片火海——幼狼被母狼叼着往林外跑,火星子烧着了母狼的尾巴,她疼得呜咽,却死不松口,直到把幼崽推出火圈,自己被倒下的树压成了血团……
“操!”陆远猛地掀开幼兽锅的盖子,本该给成人喝的营养浓汤“哗啦啦”全倒进去,“崽要是没了,族群就灭了!这是老子定的第一条伙房规矩——崽的饭,优先!”
夜幕降临时,七口锅腾起的蒸汽在谷里织成云。
人蹲在火边,兽卧在石槽旁,中间隔着火堆,却谁也没动。
铁牙捧着陶碗,碗里的兽粥飘着泪盐的腥气,他盯着对面正用舌头卷着糊喂崽的母狼,突然问:“以后……我们还能打猎吗?”
“能啊。”陆远啃着块烤得焦黑的饼,腮帮子鼓得像仓鼠,“但得问它们同不同意。你当打猎是砍树呢?砍之前不得给树烧柱香?”
老狼王突然叼着兽骨走到空地中央,仰头长啸。
那声音像根线,串起了所有兽类的呼应——母熊的低鸣,花豹的呼噜,小狼的轻吠,竟织成一段奇异的韵律,像风吹过古老的岩画,又像有人用兽骨在敲鼓。
陈博士举着录音笔满场跑,镜片上蒙着蒸汽:“这是声波共振!频率在16到20赫兹之间,是次声波!它们在……签契约?”
陆远望着星空,嘴角沾着饼渣:“管它什么仪式,今晚之后,这地方得改名叫‘伙房谷’了。”
山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篝火噼啪作响。
凌霜突然转头望向西侧山巅,那里有片影子晃了晃,像被风吹散的雾,转眼间就没了。
她手按在剑柄上,陆远却拍了拍她手背:“别紧张,估计是哪个想偷师的。”
可等所有人都睡下,凌霜守在陆远身边,借着月光,看见他后颈的兽纹突然变得深黑。
她正要叫醒他,就见他突然蜷缩成团,喉间发出压抑的闷哼,嘴角溢出一丝黑血,皮肤下的血管像爬满了蛛网,在夜色里泛着诡异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