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拉响警报的那个清晨,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的凉意,但市民们的心却被一锅热油给当头浇下。
每一个公共屏幕,每一台还能出声的收音机,都在用一种末日来临般的语调,循环播放着同一条紧急通告:“红色味觉警报!红色味觉警报!本市发现高危精神诱导源,特征为焦香混合甜腻气息,初步判定与近期群体性情绪失控事件高度相关!”
屏幕上,一段经过AI锐化处理的影像被反复播放。
那是医院天台,一个男人单手持锅,对着空无一物的锅具进行着颠勺、翻炒等一系列令人迷惑的操作。
他的身影被一个血红色的圆圈锁定,旁边标注着一行冰冷的黑体字:目标代号‘炊事恶魔’。
官方解说员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警告着:“请市民注意,根据专家分析,直接或间接接触其烹饪时散发的气味,可能导致认知混淆,情绪失控,甚至引发认知崩溃。重复,这不是演习。”
一处阴暗的地下管道口,小桃抱着那口闯祸的玄铁锅,像抱着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连滚带爬地钻了进来。
她小脸煞白,声音都在打颤:“哥哥,不好了,他们…他们把咱家菜的香味画成通缉令了!”
管道深处,陆远正翘着二郎腿,用一部捡来的破手机看着新闻直播。
他悠哉地叼着一根牙签,看到“炊事恶魔”这个中二感爆棚的代号时,差点没笑出声。
他对着屏幕上自己那张帅得惊天动地的脸吹了声口哨,咧嘴一笑:“这届官方挺懂行的嘛,知道哥哥我出场自带bGm。挺好,省了我一大笔广告费。”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小桃急得快哭了,“他们说要封锁全城厨房!”
与此同时,城市应急指挥中心,气氛凝重如铁。
陈博士,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者,正死死盯着面前屏幕上不断飙升的数据。
“报告,全市范围内已确认三百二十七例‘幻嗅综合症’患者。所有人的初期表现都高度一致——在没有任何气味源的情况下,声称闻到了此生最难忘的饭菜香,随后情绪崩溃,嚎啕大哭。”
一名穿着军装的联络员不解地问:“博士,这到底是什么病毒?传染性也太强了。”
“这不是感染。”陈博士推了推眼镜,眼神锐利如刀,“这是唤醒。那股味道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们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保险柜,里面装的,全是他们最脆弱的情感。与其说是病毒,不如说是一种……强制性的赛博超度。”
他话音未落,身披黑色作战服的凌霜走了进来,面若冰霜,声音比窗外的寒风还冷:“军方已经准备就绪,即将全市范围内部署‘嗅觉屏蔽剂’,所有餐厅、后厨、家庭厨房将由专人监管,暂时封锁。”
直播画面里,主持人正在激情澎?地宣布这一决定,仿佛是人类对抗味觉系怪兽的伟大胜利。
陆远看到这里,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
他“啪”地一下把手机拍在桌上,猛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想让我熄火?那就让他们哭个够。”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翻开。
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笔,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个个名字和地址,旁边还有简短的备注。
“王大爷,半年前,猪脚饭,哭着说想起了他老伴。”“张姐,三个月前,一碗葱油面,说吃出了妈妈的味道。”“小刘,上周,烤冷面加俩蛋,一个社畜在深夜彻底破防了。”
本子的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一个醒目的数字:98。
“还剩九十八个感动额度,”陆远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些名字,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系统,是时候清仓了。正好,一人一次,童叟无欺。”
正午十二点,太阳升至最高。
就在官方的“厨房封锁令”即将全面生效之际,老城区的十二个角落,仿佛约定好一般,同时升起了袅袅炊烟。
这不是真正的烟火,而是一种由情感催化出的“心火”。
陆远的追随者们,那些被他从绝望中用一碗饭拉回来的流浪厨师,按照他的指令,开始了全城范围内的“行为艺术”。
城南桥洞下,一个独臂大汉支起一口空锅,对着空气,用仅存的左手笨拙地“煮”着一碗阳春面。
他嘶哑地吼着:“都来看,都来瞧!这叫‘寡妇阿珍的阳春面’!阿珍的男人走之前,就想吃口她做的汤面,可那天她偏偏在跟男人吵架,一碗面都没给做!男人就这么走了!他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你们想不想听?”说着,他按下一个老旧录音机的播放键,里面传来一个男人虚弱而充满爱意的声音:“阿珍,别气了,给我下碗面吧,想吃你做的汤……”
城西工地旁,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女人摆开摊子,锅里同样空空如也,她却像模像样地“烫”着麻辣烫。
她对着围观的工友们讲故事:“这叫‘农民工父子麻辣烫’!有个爹,带儿子进城打工,儿子想吃麻辣烫,当爹的省吃俭用凑了二十块钱。取外卖的时候,脚手架塌了,爹为了护住那碗麻辣烫,自己腿被砸断了!他被抬上救护车前,对儿子说的第一句话,你们猜是什么?”她也拿出一部手机,公放了一段录音,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哭腔的吼声:“娃!麻辣烫没洒!还热乎着!快吃!”
每一道“虚空料理”出炉,都必然配上一段当事人最真实的录音,讲述背后那段令人心碎的辛酸。
起初,围观的市民们还以为是哪来的神经病在当街整活儿,指指点点,哄笑一片。
可听着听着,那笑声渐渐消失了。
录音里那份不加修饰的真情实感,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巴上。
有人开始低头擦眼睛,有人默默转身离开,更多的人则是毫无征兆地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放声痛哭。
甚至有人疯了似的冲回家,打开冰箱,把里面的剩饭剩菜一股脑倒进锅里加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补心中突然出现的巨大空洞。
陆远藏身的管道里,那块破手机屏幕上,系统提示如瀑布般刷屏:
【感动额度+1】
【共感涟漪已扩散,覆盖区域3.7%】
【情感债务清偿进度:97\/98】
在老城区最偏僻的一处街角,李小刀,那个曾经的王牌杀手,此刻正沉默地守着一口锅。
他没有吆喝,也没有讲故事,只是死死地握着一张泛黄的黑白遗照,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温柔。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到他面前,仰着头,眼里噙着泪水:“叔叔,求求你,我能再听一遍……妈妈喂我吃饭的录音吗?”
李小刀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看着女孩,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那里面录下的,正是陆远当初为李小刀的母亲做的最后一餐时,老人对儿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刀儿啊,别总在外面打打杀杀的……妈没本事,这辈子就盼着你能吃口热乎饭……”
稚嫩的童音和苍老的声音在小巷里回荡。
小女孩听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紧紧抱着怀里早已冰冷的饭盒,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妈!”
就在这一声呼喊响彻街角的瞬间,陆远的手机剧烈震动,屏幕上爆发出刺眼的金光!
【第九十八次感动达成!】
【情感债务清零倒计时……暂停!】
成了!
陆远握紧了拳头。
可还不等他高兴,一行猩红的警告文字紧接着浮现出来:
【警告:因宿主在短时间内过度集中释放共感能量,已引发区域级情绪震荡。
城市底层情感逻辑链出现紊乱迹象。】
【系统建议:立即停止所有共感行为,进行能量疏导!】
“停止?”陆远看着那行警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高潮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停?”
他无视了系统的警告,翻出通讯录,拨通了一个跨洋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哟,我亲爱的‘炊事恶魔’先生,找我这个国际黑客有什么事?想让我帮你把通缉令p得更帅一点吗?”
“西娅,帮我个忙。”陆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用你所有的渠道,告诉全世界——今晚八点,最后一道菜,‘赎罪菜’。我要,全球直播。”
黄昏,残阳如血。
城市边缘,一座临时搭建的巨大厨房帐篷内,陆远将那口饱经风霜的玄铁锅,稳稳地置于灶台中央。
锅底,只剩下薄薄一层,仿佛是无数故事燃尽后留下的灰烬。
他闭上双眼,双手悬于锅的上方,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低声呢喃:“这道菜,叫《被通缉的味道》。做法很简单——你们越是不让我吃什么,我就偏要做给所有人吃。”
他的双手开始在空中虚晃,做出翻炒的动作,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吟诵一首尘封已久的食谱史诗:
“起锅,烧的是我爸当年为了给我惊喜,藏在饭盒最底层那颗卤蛋的期待……”
“下料,爆香的是我妈一边骂我挑食,一边偷偷往我碗里多加的那一勺猪油……”
香气尚未真正逸出,帐篷外已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数十架涂着军方标志的最新型无人机,如一群嗜血的蜂群,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黑洞洞的镜头和武器发射口死死锁定了帐篷。
“找死!”凌霜眼中寒芒一闪,腰间的长剑已然出鞘半寸,剑气激荡。
“别动。”陆远却抬起一只手,制止了她,“让它们拍。观众越多,这道菜的味道,才越正。”
他的系统面板上,数字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跳动。
【全球直播间已开启,实时在线观看人数突破一千万……三千万……五千万!】
【警告!高浓度共感能量正在汇聚,共感潮汐即将成型!】
而在千里之外,一座戒备森严的地下实验室内。
一个面容枯槁、手指间夹着两根血红色筷子的老人——血筷翁,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巨大的监控屏幕。
屏幕上,正是陆远“虚空炒菜”的滑稽模样。
“装神弄鬼。”他轻蔑地嗤笑一声,正准备端起茶杯。
突然,他鼻子一痒,一股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滴答,滴答。
鲜血落在雪白的实验服上,格外刺眼。
血筷翁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却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对着屏幕里的那口空锅,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那股被通缉的味道,跨越了物理的距离,穿透了屏幕的阻隔,精准地钻进了他的脑海。
帐篷内,陆远缓缓睁开眼睛,他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无数种情绪,正通过无形的网络汇集到自己身上。
有愤怒,有恐惧,有好奇,有期待。
这些,都将是他今晚这道主菜的最佳佐料。
他拿起手机,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堪称恶劣的笑容。
“各位,热身结束。别换台,真正的大场面,马上开席。”
说完,他拎起那口玄铁锅,转身走出了帐篷,身后,是逐渐被夜色吞噬的城市,和头顶盘旋不休、如临大敌的无人机群。
今夜,他要为这座城市,也为他自己,烹制一场终极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