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放在桌上。
“上午刚寄出去。”
他指了指档案袋上的邮寄单,“收件人:国家古文化保护与异常现象研究所。地址是陈老师给的。”
“研究所?”
陈斌一愣,“给…给国家了?”
“嗯。”
张清明喝了口柠檬水,语气平淡,“锁龙渊的地脉图,牵扯太大。不是我们几个学生该拿的。交给专业的人,是最好的处理。”
他看了一眼窗外熙攘的大学生人群,“我们的事,结束了。”
“那…万一那研究所里也有坏人…”
林薇薇有些担忧。
“所以寄件人写的是‘热心市民’。”
张清明笑了笑,“而且,陈老师会盯着后续。他懂这些。”
陈斌撇撇嘴,似乎觉得有点可惜,但也没再说什么。
林薇薇松了口气,捧着奶茶小口喝着,脸上露出久违的轻松。
“对了,”
陈斌像是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划拉着,“你们看学校论坛没?怪事又来了!”
张清明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就咱们学校那个!”
陈斌把手机屏幕转向两人,“好几个帖子说,半夜路过,总听到塔顶有女人在唱戏!咿咿呀呀的,听不清词,渗人得很!还有人拍到了模糊的白影子在塔顶晃悠!”
林薇薇刚放松的身体瞬间又绷紧了,小脸发白:“感觉…好像…是有股…湿冷的…戏文味儿…飘过来了…”
张清明没说话,目光投向窗外。
远处,校园围墙外,那座红砖斑驳、如同巨人般矗立在荒草中的旧水塔尖顶,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一道长长的、沉默的阴影。
风穿过锈蚀的铁梯,似乎真的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而哀怨的吟唱。
他端起杯子,将剩下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微涩。
“下午还有课。”
他站起身,拿起背包,“走了。”
西南角废弃水塔所在的荒地,却早早沉入一片死寂。
荒草高过膝盖,在夜风里发出簌簌的摩擦声,像是无数细碎的私语。
锈蚀的铁丝网围栏破了好几个大洞,形同虚设。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铁锈和一种陈年积水特有的、微腥的腐败气息。
三束手电光柱在荒草和残破的水泥基座间晃动,显得格外微弱。
“妈的,这鬼地方,白天看着就够瘆人了。”
陈斌一脚踢开挡路的半截破砖头,嘴里骂骂咧咧给自己壮胆,手里的强光手电警惕地扫着四周,“感觉连耗子都不爱来这儿做窝。”
“感觉…好安静…”
林薇薇紧跟在张清明身侧,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太静了…连…连风声都停了…像…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耳朵…”
她手腕上,那个老周给的“乱魂铃”
被她用皮筋小心地固定在袖口内侧,此刻安安静静,没有一丝震颤。
但这过分的死寂,反而让她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
张清明没说话,手电光稳稳地照向水塔底部。
巨大的圆柱形塔身由粗糙的红砖砌成,不少地方砖块已经酥化剥落,露出里面暗色的结构。
一扇厚重的、锈得几乎与塔身融为一体的铁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同样锈蚀不堪、足有拳头大的老式挂锁。
门缝和锁孔里塞满了经年的泥土和蛛网,显然很久没人动过。
“锁死了,进不去。”
陈斌凑近看了看锁,又用力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只震落一片铁锈灰尘。
“上面呢?”
张清明抬起头。
手电光柱顺着塔身粗糙的砖壁向上移动。
离地七八米高的地方,有一圈窄窄的水泥检修平台,围着塔身。
再往上,就是那个巨大的、早已干涸的水泥储水罐体。
通向平台的铁爬梯早已锈蚀断裂,只剩下几根扭曲的铁条孤零零地挂在半空。
“爬?开什么玩笑!”
陈斌看着那摇摇欲坠的残梯直咧嘴,“这玩意儿踩上去就得散架!摔下来直接开席!”
“不用爬。”
张清明的手电光停在塔身靠近基座的位置。
那里砖缝的泥土颜色似乎更深一些,像是长期被水浸润过。
他蹲下身,手指捻起一点湿泥,凑近闻了闻,眉头微蹙。
“水腥味更重了…像塔底渗水?”
“渗水?”
林薇薇也蹲下来,灵觉让她捕捉到更多细微的异常,“感觉…下面…是空的…有…风?很微弱…带着…土腥味…还有…更深的…湿冷…像…像地窖…”
她的目光顺着塔基边缘移动,手电光扫过荒草丛生的地面。
突然,她停住了。
“张大哥…看那里!”
光柱聚焦在塔基背阴面,靠近地面的一道大裂缝旁。
荒草被压倒了一片,形成一个不太规则的浅坑。
坑底的泥土明显是新翻动过的,颜色比周围浅,还散落着几块被撬开的碎砖。
“有人来过!”
陈斌立刻紧张起来,攥紧了手里的工兵铲,“还撬了砖?想干嘛?”
张清明走过去,用手电仔细照着那坑。
撬开的砖块下面,露出了更深的、黑黢黢的洞口边缘,一股更浓烈的、带着土腥和朽木味道的凉风正从下面丝丝缕缕地透上来。
“不是想进去…”
张清明用半截断掉的桃木匕首(上次文曲坳的纪念品)拨开洞口边缘的浮土,“是有人…从里面出来过。”
洞口边缘的泥土,带着明显向外翻卷、抓挠的痕迹。
几道深深的指痕印在湿泥里,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色的苔藓碎屑。
林薇薇猛地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感觉…那指印…好冷…怨气…好重…像…像冰水里泡了很久的死人手…”
“进去看看?”
陈斌看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喉结滚动了一下。
张清明没回答。
他解下背包,拿出准备好的登山绳,将一端牢牢系在旁边一根半埋在地里的粗壮水泥桩上,另一端抛进洞口。
绳子垂下去,消失在黑暗里,很快传来轻微的落地声,深度不算太离谱。
“我打头,斌子断后,薇薇居中。”
他言简意赅,将手电咬在嘴里,双手抓住绳子,身体一沉,敏捷地滑了下去。
洞口下面比想象中宽敞。
双脚落地,溅起细小的尘土。
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一个拱形的砖石通道。
通道不高,勉强容人直行,四壁是斑驳的红砖,脚下是湿滑的、铺着破碎石板的地面,缝隙里长满了滑腻的深绿色苔藓。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地下水腥气、陈年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旧戏服樟脑丸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浓得几乎让人窒息。
“咳咳…这味儿…”
陈斌跟着滑下来,差点被呛个跟头。
“感觉…像…走进了一条…泡在水里很久的…戏台幕布后面…”
林薇薇最后一个下来,小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
她手腕内侧的“乱魂铃”
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叮”
声,随即又沉寂下去。
这细微的反应让她心头一紧。
通道幽深,向前延伸。
三人排成一列,张清明打头,手电光谨慎地扫过前方。
脚下的石板湿滑异常,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通道壁上,残留着一些模糊的、用暗红色颜料涂画的符号,形状扭曲怪异,似字非字,似图非图,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感。
“这画的什么玩意儿?”
陈斌用手电照着壁上一个像扭曲蜈蚣的符号,“鬼画符?”
“感觉…很古老…带着…河水的…咆哮声…”
林薇薇盯着那些符号,眉头紧锁,“像…像某种…标记水路的…记号…又像…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