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丈府深谋远虑
皇后娘娘一道看似寻常的采办懿旨,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京城最顶层的权贵圈中,激起了远比表面更为深远的涟漪。而这涟漪的中心,并非仅仅在紫禁城坤宁宫,更悄然蔓延至 皇城外 西华门大街 上一座 门庭若市、 却格外低调内敛的 府邸—— 承恩公府,即当今皇后的母家, 国丈 李敬之 的府第。
与贾府那般 张扬外露的 国公府气派 不同,承恩公府 从外观看,显得 颇为朴素庄重。朱漆大门 常年紧闭,门前 并无过多 石狮华表之类的装饰,唯有门楣上 那块 御笔亲题的 “承恩公府” 鎏金匾额,在阳光下 默默昭示着 此间主人 非同寻常的 身份与圣眷。高墙深院,隔绝了 外界的喧嚣,也掩盖了 内里的 乾坤万象。
府邸深处,一间名为“慎德堂”的书房内,陈设更是 极致简约,却处处透着 百年清贵世家 的底蕴与厚重。四壁书架 直抵穹顶,密密麻麻 摆满了 古籍善本,空气中弥漫着 淡淡的 书香与 陈年楠木的 沉稳气息。一张 巨大的 紫檀木大案 置于窗前,案上 文房四宝 井然有序,并无过多 奢华摆设,唯有一方 色如猪肝、 温润如玉的 端溪老坑砚,和一支 笔锋锐利的 明代狼毫笔,彰显着主人 不凡的品味与心性。
承恩公李敬之,年约六旬,须发已见花白,但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他 并未穿着 彰显爵位的 蟒袍玉带,只一身 半新不旧的 深灰色杭绸直裰,腰间系着 一条 普通的 墨色丝绦,通身上下,毫无饰物,唯有手指上一枚 色泽沉黯的 青玉扳指,显出其 内敛的贵气。他 此刻正 端坐于大案之后,手中拿着一封 由宫中 以特殊渠道 秘密送出的 家书,正是皇后娘娘 亲笔所书。
一旁 垂手侍立的,是他的长子,也是皇后娘娘的 嫡亲兄长,现任 礼部右侍郎 的李鸿渐。李鸿渐 年近四旬,容貌与皇后有几分相似,气质儒雅,但眉宇间 更多了几分 官场历练出的 沉稳与干练。他 今日穿着一身 宝蓝色官常服,头戴乌纱帽,显然是刚下朝归来。
李敬之缓缓放下书信,并未立刻言语,而是 拾起案上一柄 温润的 白玉如意,轻轻 摩挲着 如意头上 雕刻的 祥云纹路,目光深邃,仿佛在 权衡着什么。
“父亲,”李鸿渐见父亲久久不语,轻声开口道,“娘娘信中提及 那‘竹影轩’林氏女之事,不知您…… 有何看法?”
李敬之抬起眼,目光平静地 看向儿子:“你怎么看?”
李鸿渐沉吟片刻,谨慎地答道:“儿子以为, 娘娘此举, 颇为高明。 既全了 惜才爱民之名,暗中护住了 那林氏女,使其免遭忠顺王府毒手,又顺势 敲打了贾府,更让北静王 承了一份人情。一石三鸟,且不着痕迹,实乃 深宫平衡之道 的上乘手段。”
李敬之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 赞许之色,但随即又 轻轻摇了摇头:“你看得透 娘娘的手段,却未必看得透 她更深层的 用意啊。”
李鸿渐 神色一凛:“请父亲指点。”
“渐儿,”李敬之将玉如意 轻轻放回案上,发出 一声清脆的 轻响,“我李家 世代清流,以诗书传家,不涉党争,不握兵权,方能 在历朝风波中 屹立不倒,得保 后位稳固。此乃 立身之本。”
“儿子明白。”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李敬之语气转沉,“如今朝中,北静王与忠顺王 两派相争,日趋激烈。 皇上 虽春秋鼎盛,但 龙体…… 近来也时有微恙。储位未定,各方势力 蠢蠢欲动。我李家 虽不直接卷入,但 皇后在宫中,一举一动,皆关乎 家族命运。她必须 时刻把握 那微妙的平衡。”
他 站起身,缓步走到 窗前,望着窗外 自家庭院中 几株 苍劲的古松:“那林黛玉,不过一孤女,其生死荣辱,本不足道。但 她如今 却成了一个 关键的‘点’。”
“关键的点?”李鸿渐若有所思。
“不错。”李敬之转过身,目光锐利:“北静王 为她不惜 与忠顺王正面冲突,可见此女 在他心中 分量不轻。忠顺王 欲除之而后快,则说明 她也触动了 对方的利益 或 敏感神经。娘娘此时 出手相护,看似是 怜其才、惜其孤,实则 是向外界 释放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我李家,或者说 皇后娘娘,并非 一味守成 或 置身事外。”李敬之一字一顿道,“在必要的时刻,我们会 选择性地 支持一些 值得支持的人 和事,以维持 朝局的 总体平衡,确保 皇权的稳定。庇护林黛玉,就是 在支持北静王 所代表的 ‘清流’一派 的某些主张(如重才德、抑豪强),同时 也是对忠顺王 肆无忌惮 扩张势力的一种 隐晦警告。”
李鸿渐 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娘娘是在 下一盘 更大的棋! 那林黛玉,不过是棋盘上 一枚 恰到好处的棋子!”
“可以这么理解,但也不尽然。”李敬之意味深长地说,“此女本身,也确有 不凡之处。 其父林如海,当年便是 有名的能臣干吏,只可惜…… 唉。 此女 以一己之力,承嗣立户,经营产业,竟能 在京城立足,且得 皇后亲自赏识,其心性、才具,绝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若她真能 成长起来,未来或许 能成为一股 不可小觑的力量。此时结个善缘,未必不是 为将来 埋下一着 闲棋冷子。”
他 走回书案前,提起笔,蘸了蘸墨:“所以,对于娘娘的举措,我们 不仅要在暗中 全力配合,更要 顺势而为。”
“父亲的意思是?”
“你在礼部,掌 教化、科举、藩属往来等事。”李敬之一边说,一边在纸上 写下几个字,“找个合适的时机,不妨 在公开场合,对‘女子自立’、‘才德兼备’之风,略加褒扬。不必提具体人名,但风向 要吹出去。另外,叮嘱家里 在江南的故旧,对‘竹影轩’的生意,在合规的前提下,可略加照拂,但切记 不可过分,以免授人以柄。”
李鸿渐 心领神会:“儿子明白! 定会办得 滴水不漏。”
“嗯。”李敬之放下笔,看着纸上 那“平衡”、“顺势”、“闲棋”几个字,目光幽深:“京城这潭水,是越来越深了。那林黛玉,是成为 惊涛骇浪中的 沉舟,还是 借势而起 的 弄潮儿,就看她自己的 造化与智慧了。而我李家,只需 静观其变,在关键时刻,落下 最有利于 大局的 那一子 便好。”
慎德堂内,重归寂静。窗外 松涛阵阵,仿佛在 低语着 这深宅之中 不为人知的 谋划与算计。皇后的庇护,对于黛玉而言,如同一把 双刃剑,既带来了 暂时的安全,也将她 更深地 卷入了 权力博弈的 漩涡中心。而她 未来的命运,早已不再仅仅 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与 这帝国最顶层的 风云变幻,紧密地 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