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政令顺利的实施都令秦昭感觉不可思议,之前不管实施什么多少有点阻力,这次,像样的水花都没溅起来,为什么呢?
猫猫疑惑?她决定去问问懂的人。
秦昭揣着满腹的疑惑和一丝小小的得意,溜进了文先生的书房。文先生正就着灯火校勘竹简,见她来了,含笑示意她坐下。
“先生,”秦昭迫不及待地开口,小脸上满是困惑,“这次统一钱币,我还以为会像以前建医馆、推广新农具那样,总要费好些唇舌,甚至有人暗中使绊子。
可没想到……就这么静悄悄地成了?市井之间,百姓甚至拍手称快!这是为何?难道那些以前总爱挑刺的人,忽然都转了性子?”
文先生放下手中的刻刀,捋须而笑,目光中充满了睿智与欣慰。
“殿下能思及此,可见已非仅见其表,更欲究其里矣。”他缓缓道,“此次政令推行顺利,并非反对之声消失,亦非侥幸所致,实乃‘势’已成,‘时’已至,‘利’已显之故。”
他见秦昭依旧眨着求知的大眼睛,便细细分说开来:
其一,曰‘大势所趋’:
“殿下试想,自陛下扫平六合,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这天下万物,皆在走向‘统一’之大势。货币,乃交易之媒介,民生之血脉。血脉不通,则躯体不畅。
以往各国货币杂用,如同人体内血液混杂,商贾困顿,百姓烦忧,官府管理亦是难上加难。此弊,朝野有识之士,岂能不知?
统一币制,实乃统一天下之必然延续,是堵在许多人喉咙里、早就想吐出的一根刺。殿下提出此议,不过是顺应了这滚滚洪流,做了那最后推开水闸的人。大势如此,些许逆流,又如何能阻挡汪洋?”
其二,曰‘时机成熟’:
“若在十年前,战火初熄,民生凋敝,仓廪空虚之时,贸然统一币制,恐适得其反,徒增混乱。然今时不同往日。”文先生语气笃定,
“托陛下洪福,亦赖殿下诸多仁政,去岁关中丰收,各地仓廪渐实,鸡豚之畜遍布乡野,百姓大多能得温饱。人必先腹中有食,身上有衣,而后方能求便利,图发展。
如今,百姓既已‘吃饱穿暖’,自然渴望交易更‘便当’,生活更‘省心’。殿下此时推行新钱,正是解决了他们当下最切身的‘不便’之痛,如同久旱逢甘霖,他们岂会不欣然接受?”
其三,曰‘利益共通’:
“此次新政,受损者谁?不过是那些依靠货币混乱牟利的宵小,以及少数固守旧物、以示不同的遗老。其势微,其声弱。而受益者谁?”
文先生屈指数来,“是万千渴望公平交易的黎民百姓,是追求货畅其流的四方商贾,是意图强化治理、增加收入的朝廷官府!受益者众且广,受损者寡且狭。
民心所向,商旅所盼,朝廷所需,三方合力,其利断金!那些许杂音,自然被淹没其中。”
文先生看着若有所思的秦昭,温和地总结道:
“殿下,这便是为政之道中,最高明,却也最不易察觉的一重境界——‘因其势而利导之’。”
“不强推,不硬来,而是耐心等待时机,创造条件,待到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之时,再轻轻一推。
如此,则政令如春风化雨,看似无声,却能滋养万物;似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却不见其用力之痕。”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补充:“当然,此次顺利,亦与殿下此前推行医馆、农桑等切实惠及民生之策,积累了朝廷信誉与民间口碑密不可分。
百姓信你,知你是为他们谋福,故你推行新策,他们便愿意尝试,愿意跟随。”
秦昭听完,豁然开朗。她之前更多是凭借直觉和来自“天书”的知识在推动事情,经过文先生这番抽丝剥茧的分析,她仿佛触摸到了那无形却强大的“势”与“时”的力量。
“先生,我明白了。”秦昭的眼睛重新亮起来,闪烁着更加沉稳的光芒,“原来,最好的政令,不是硬生生劈开顽石的斧凿,而是顺应水流、疏通河道的巧力。要懂得观察,懂得等待,更要懂得在最适合的时候,做最该做的事。”
文先生欣慰地点头:“殿下能悟到此节,老朽欣慰。望殿下永葆此心,明势、知时、察利,则未来推行新政,必能更多几分从容,少几分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