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飞鸢破雾追龙影 劲弩穿云裂赵营
太行山脉的晨雾如流动的白绸，将陈墨的飞鸢裹在其中。竹制骨架在气流中微微震颤，蒙皮上的桐油涂层反射着稀薄的晨光，像一只展翅的巨大雨燕。他紧握着操控杆的手已满是汗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方才那支从云层后射来的弩箭，擦着左翼的竹骨飞过，带起的劲风几乎让飞鸢失衡。
“墨家的机关术，果然名不虚传。”云层后传来赵军驾驶者的赞叹，声音隔着雾气显得有些缥缈，“只可惜，今日要让你葬身在这千米高空。”
陈墨没有回头。他知道对方正操控着更大的飞鸢紧追不舍，那是赵国工部仿造墨家图纸制作的“黑鹰”，载重量更大，却不如自己这架“雨燕”灵活。他突然猛地拉动左侧的绳索，飞鸢如被巨手猛拽，瞬间向左倾斜三十度，贴着一道陡峭的山壁掠过。崖壁上突出的岩石擦过右翼，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蒙皮被撕开一道口子。
“蠢货！”身后传来赵军士兵的怒骂。陈墨从后视镜里瞥见，那架“黑鹰”因惯性未能及时转向，右翼重重撞在山岩上，竹骨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他趁机推杆俯冲，飞鸢如离弦之箭般扎入下方的雾海，将那声绝望的惨叫抛在身后。
穿出浓雾时，漳水已在下方蜿蜒如银带。陈墨调整呼吸，目光锐利如鹰，沿着河岸搜索那支黑衣队伍的踪迹。按照昨日的速度推算，他们此刻应该抵达了壶关附近——那里是通往飞狐陉的咽喉要道，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飞鸢掠过一处山坳时，陈墨突然眯起眼睛。山坳里升起一股淡淡的炊烟，不是农家的柴草味，而是军营特有的马粪与皮革混合的气息。他操纵飞鸢降低高度，透过稀疏的林叶，果然看到了数十顶黑色的帐篷，帐篷外的哨兵穿着赵国骑兵的短甲，腰间佩着弯刀——正是李牧麾下的“胡服锐士”。
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营地中央停着一辆被帆布严密遮盖的囚车，车旁守着四名膀大腰圆的死士，后颈的狼形烙印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找到了。”陈墨低声自语，指尖在操控杆的凹槽里轻轻敲击。这是墨家特有的计数方式，他在计算风向与距离。飞鸢携带的燃料不多，必须一次成功。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动升降索。飞鸢突然拔高，借着上升气流盘旋至营地正上方。赵军哨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纷纷抬头张望，却只看到一片掠过的阴影。就在他们抬头的瞬间，陈墨从飞鸢的储物舱里摸出三枚烟雾弹，扯掉引信，对准囚车的方向掷了下去。
烟雾弹在距地面丈许处炸开，灰白色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硫磺味。营地里顿时一片混乱，赵军士兵咳嗽着拔刀，却看不清敌人在哪。陈墨趁机操控飞鸢俯冲，在距离囚车还有两丈远时，他解开安全带，如猎豹般纵身跃下。
“保护囚车！”一名赵军百夫长嘶吼着挥刀砍来。陈墨在空中拧身，避开刀锋的同时，从靴筒里抽出一柄短匕，精准地刺入百夫长的咽喉。落地时他顺势翻滚，撞开两名扑来的士兵，一把扯掉囚车上的帆布。
车笼里，嬴政蜷缩在角落，小脸煞白，嘴唇干裂，但眼神依旧清亮。看到陈墨的瞬间，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只是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了陈墨递过来的手臂。
“抓紧了！”陈墨低喝一声，左手揽住嬴政，右手从怀中掏出墨家特制的“断龙刃”——这是一柄用精钢打造的短斧，刃口锋利如刀。他挥斧砍向囚车的锁链，火星四溅中，铁链应声而断。
“快跟我走！”陈墨抱起嬴政，正要冲向密林，却见营地四周突然亮起数十支火把，将整个山坳照得如同白昼。李牧身披黑色战甲，手持长戟，站在火把阵中，目光如寒星般盯着陈墨。
“陈太史，别来无恙？”李牧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老夫本想在飞狐陉为你接风，没想到你竟如此心急，提前找上门来了。”
陈墨将嬴政护在身后，握紧断龙刃：“李牧，你劫持秦国王子，就不怕两国彻底开战吗？”
“开战？”李牧冷笑一声，“自从你们秦国兵临邯郸城下，战争就从未停止过。更何况，”他指了指陈墨怀里的嬴政，“有这位小公子在，嬴政投鼠忌器，正好让我赵国喘口气。”
陈墨的心沉了下去。李牧说得没错，嬴政此刻正是秦国的软肋。他瞥了一眼四周的赵军，至少有三百人，个个手持弓弩，箭簇都对准了自己。硬拼绝无胜算，必须想办法突围。
“李牧，你敢不敢与我单打独斗？”陈墨突然开口，声音洪亮，“若是我输了，任凭处置；若是你输了，放我们离开。”
李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大笑起来：“陈太史倒是有几分胆气。不过，老夫可没兴趣与你逞匹夫之勇。”他抬手一挥，“放箭！”
数十支弩箭同时射来，如飞蝗般密集。陈墨早有准备，他抱着嬴政一个翻滚，躲到囚车后面。弩箭射在囚车的铁皮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趁着赵军装填弩箭的间隙，陈墨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铜制圆筒——这是墨家最新研制的“震天雷”，里面填装着硝石与硫磺，威力足以震慑敌人。
他拔掉圆筒上的引信，趁着火花燃起的瞬间，猛地将其掷向赵军最密集的地方。震天雷落地的瞬间，发出一声巨响，虽然没有造成太大伤亡，却让赵军阵脚大乱。陈墨趁机抱起嬴政，冲入旁边的密林。
“追！”李牧怒吼着，率先追了上来。赵军士兵紧随其后，火把的光芒在林间跳跃，如同追逐猎物的狼群。
陈墨抱着嬴政在密林中狂奔，树枝划破了他的脸颊和手臂，鲜血顺着伤口流下，但他丝毫不敢放慢脚步。嬴政很懂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偶尔在他转弯时，用小手轻轻拍打他的肩膀，示意方向。
“先生，那边有山洞。”嬴政突然低声说道，指着左前方一处被藤蔓掩盖的山壁。
陈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他心中一动，抱着嬴政钻了进去，反手用断龙刃斩断垂落的藤蔓，将洞口掩盖起来。
两人刚躲好，外面就传来了赵军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李牧的声音在洞外响起：“陈墨，我知道你就在附近。这山林是我赵国的地盘，你跑不了的。不如出来投降，老夫还能保证这位小公子的安全。”
陈墨捂住嬴政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他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松了口气。
“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嬴政小声问道，大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
陈墨摸出火折子，吹亮后照亮了山洞内部。这是一个不大的山洞，角落里堆着一些干枯的树枝，像是猎户临时歇脚的地方。他放下嬴政，检查了一下伤口，然后从行囊里拿出伤药，简单处理了一下。
“我们得等天黑再走。”陈墨说道，“李牧肯定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白天出去太危险。”他顿了顿，看着嬴政苍白的小脸，“饿了吧？我这里还有些干粮。”
他从行囊里拿出一块干硬的饼，递给嬴政。嬴政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神却一直盯着陈墨手臂上的伤口，带着一丝担忧。
“先生，你的伤……”
“没事，小伤而已。”陈墨笑了笑，“等我们回到咸阳，先生再教你墨家的机关术，好不好？”
嬴政用力点头，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嗯！我还要学先生改良的弩箭，将来像王翦将军一样，带兵打仗，统一六国。”
陈墨心中一暖，摸了摸他的头：“好，等你长大了，先生就把所有的本事都教给你。”
两人靠在山洞的石壁上，渐渐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陈墨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睛，握紧断龙刃，警惕地看向洞口。
月光透过藤蔓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洞口处，一个黑影正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手中拿着一把短刀。陈墨屏住呼吸，正准备动手，却听到那人低声说道：“太史令？是我，郭开的门客，王二。”
陈墨愣住了。王二？就是那个三天前向他禀报郭开有意献上邯郸城防图的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陈墨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怀疑。
王二走进山洞，借着月光看清了陈墨的脸，松了口气：“小人在壶关附近接应，看到赵军在搜山，就猜到您可能躲在这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给您准备的干粮和水，还有一份邯郸城的布防图。”
陈墨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几块新鲜的麦饼和一个水囊，还有一卷竹简，上面画着邯郸城的防御工事。他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你为什么要帮我？郭开不是已经投靠赵国了吗？”
王二苦笑一声：“太史令有所不知，郭相爷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他假意投靠李牧，就是为了获取赵国的信任，以便将来里应外合，帮助秦军攻破邯郸。这次劫持小公子，也是郭相爷的意思，他想借此机会除掉李牧，为秦军扫清障碍。”
陈墨皱眉：“你的意思是，嬴政被劫持，是郭开和李牧合谋的？”
“不完全是。”王二解释道，“郭相爷原本的计划是，让小人假意投靠李牧，在劫持小公子后，再将其救回，以此获得秦王的信任。没想到李牧生性多疑，早就看穿了小人的身份，反而利用小人传递假消息，让您落入他的圈套。”
陈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李牧会如此轻易地劫持到嬴政，又如此精准地设下埋伏。这一切，都是郭开和李牧之间的一场博弈，而自己和嬴政，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子。
“那现在怎么办？”陈墨问道，“李牧的大军就在外面，我们根本不可能突围。”
王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铜哨：“太史令放心，小人已经安排好了。今夜三更，会有一支秦军的小队在壶关西侧接应。您只要带着小公子到那里，就能安全离开。”他顿了顿，“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解决掉李牧。”
陈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有办法？”
王二点头：“小人在李牧的军中安插了几个亲信，今夜三更，他们会在营中制造混乱，放火焚烧粮草。李牧必定会回营救火，到时候，就是我们突围的最佳时机。”
陈墨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他看了一眼熟睡的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他安全带回咸阳。”
三更时分，壶关西侧的赵军大营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营地里传来阵阵厮杀声和呼喊声，乱成一团。
“太史令，快走！”王二拉着陈墨的手，向营外跑去。
陈墨抱起嬴政，紧随其后。三人趁着夜色和混乱，避开赵军的巡逻队，一路向西奔去。快到壶关西侧的山谷时，王二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说道：“太史令，秦军的接应小队就在前面的山谷里，您快过去吧。”
陈墨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王二苦笑一声：“小人还有要事在身，不能离开。太史令请放心，小人会想办法拖住李牧，为您争取时间。”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陈墨，“这是郭相爷的信物，您带着它去邯郸，自会有人接应。”
陈墨接过玉佩，点了点头：“保重。”
他抱着嬴政，向山谷跑去。刚跑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陈墨回头一看，只见李牧带着一队骑兵，正朝着他们追来。
“陈墨，哪里跑！”李牧怒吼着，手中的长戟直指陈墨。
陈墨心中一紧，加快了脚步。就在这时，王二突然拔出短刀，冲向李牧的骑兵，大声喊道：“太史令，快走！我来挡住他们！”
李牧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长戟一挥，刺穿了王二的胸膛。王二倒在地上，临死前，他看着陈墨的背影，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陈墨心中一震，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猛地低头看向手中的玉佩，月光下，玉佩上刻着的“郭”字清晰可见，但在“郭”字的下方，还有一个极小的“赵”字。
“不好！中计了！”陈墨惊呼一声，抱着嬴政转身就跑。
李牧的骑兵越来越近，箭簇如雨点般射来。陈墨左躲右闪，渐渐被逼到了山谷的尽头。前方是一道陡峭的悬崖，深不见底。
“陈墨，这下你插翅难飞了！”李牧勒住马缰，冷笑着看着他。
陈墨看着身后的悬崖，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赵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深吸一口气，抱着嬴政，转身就要跳下悬崖。
就在这时，山谷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呐喊声。陈墨回头一看，只见一支秦军的骑兵正冲了进来，为首的将领手持长戟，正是王翦！
“李将军，别来无恙？”王翦的声音洪亮，带着一丝嘲讽，“老夫奉秦王之命，特来取你项上首级！”
李牧脸色大变，转身迎战。秦赵两军在山谷中展开了激烈的厮杀。陈墨看着眼前的混乱局面，松了口气。他抱着嬴政，走到悬崖边，看着下方深邃的黑暗，心中百感交集。
“先生，我们现在安全了吗？”嬴政小声问道。
陈墨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正在厮杀的两军，摇了摇头：“还没有。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不知道，在山谷的另一侧，一个黑影正站在一棵大树上，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那人穿着秦式官服，手中拿着一支信号弩，对准了王翦的方向。
夜风吹过山谷，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