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陈平的紫色剧本：【傲慢】、【政绩焦虑】与【对更高职位的渴望】
吴谦，回去帮我查个数据。
什么数据，主任？
查一下最近五年，全国范围内，有几位省会城市的市委书记，能够原地踏步，不进则退的。
门，在陈平的视线里缓缓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却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口。
那句轻飘飘的话，连同那个年轻人离去的背影，在巨大的办公室里盘旋、回响，久久不散。
“原地踏步，不进则退……”
陈平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保持着那个准备拿起文件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塑。那只手腕上价值不菲的名表，秒针在无声地跳动，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丈量他生命中正在流逝的宝贵光阴。
金丝眼镜秘书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他跟了陈平多年，从未见过书记露出过这样的表情。那不是愤怒，不是威严，而是一种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的茫然，以及被戳破了皇帝新衣的惊骇。
“书记，投资商那边……”秘书小心翼翼地提醒。
陈平的眼珠动了一下，仿佛才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他缓缓放下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让他们等。”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失去了往日的洪亮。
秘书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陈平一个人。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海州最繁华的金融中心，是他一手缔造的钢铁森林。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一座都代表着一笔惊人的投资，每一扇窗户后面，都跳动着他引以为傲的“海州速度”。
过去，站在这里，他心中涌起的是君临天下的豪情。
可现在，这些冰冷的建筑，仿佛变成了一圈圈高耸的围墙，将他和他引以为傲的海州，牢牢地困在其中。
“澡盆……”
这个词，从他牙缝里挤了出来，带着屈辱的味道。
他，陈平，五十岁，从乡镇干事做起，三十年宦海沉浮，靠的是什么？是拼，是抢，是狼性！他把一个毫不起眼的沿海小城，变成了全省的经济发动机，这份功绩，足以让他昂首挺胸地走进省委常委会的会议室。
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刚才。
那个叫林默的年轻人，没有和他辩论整合方案的利弊，没有搬出省委领导来压他，甚至没有多说一句关于海州经济的细节。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两个问题。
一艘航母的使命，仅仅是在自家的澡盆里称王称霸吗？
有几位省会城市的市委书记，能够原地踏步，不进则退？
第一个问题，击碎了他的骄傲。
第二个问题，则精准地刺穿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焦虑。
是的，焦虑。
陈平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海州的Gdp增速已经开始放缓，这是所有高速发展地区都无法避免的规律。过去那种依靠政策洼地、牺牲环境、野蛮生长的模式，已经走到了尽头。他亲手煮的这锅饭，看着香，其实锅底已经快烧糊了。
而即将到来的换届，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这个年纪，在这个位置上，如果不能再上一步，进入省委核心领导层，那么等待他的，最好也只是去人-大、政-协之类的二线机构养老。
原地踏步，就等于政治生命的终结。
不进，则退！
林默的那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他不是在问吴谦，他是在告诉自己！
这个年轻人，他看穿了自己！
他看穿了自己“全省第一”光环下的色厉内荏，看穿了自己“发动机”论调背后的固步自封，更看穿了自己所有傲慢姿态下，那份对前途未卜的深深的恐惧和对更高权力位置的极度渴望！
陈平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棋手，是江东这盘棋上最有分量的“车”。可今天他才惊觉，自己或许也只是一颗棋子。而那个年轻人，用一份报告搅动风云，用几句话就拿捏了所有地市的人心，他到底是谁？他想干什么？
他手中那份看似要削弱海州的整合方案，究竟是目的，还是……手段？
陈平猛地转身，快步走回办公桌前。他没有去看那些繁杂的文件，而是死死地盯着那幅巨大的华夏地图。
他的目光，不再局限于那个小小的海州红点。他向上看，看到了京城；向四周看，看到了那些与江东省平起平坐的经济强省。
“澡盆……”
他再次咀嚼这个词，这一次，却品出了苦涩和不甘。
是啊，海州再强，也只是江东的海州。江东再强，在全国的棋盘上，又算得了什么？他陈平的政绩，放在省内，光彩夺目；可若是放在全国那些真正的政治高地，与那些动辄操盘千亿级国家战略的封疆大吏相比，他这点“家底”，恐怕真的上不了台面。
他一直回避去想这个问题，用“海州奇迹”的喧嚣来麻痹自己。
今天，林默像一个冷酷的外科医生，不由分说地撕开了他所有的伪装，让他直面自己血淋淋的野心和同样赤裸裸的困境。
“叮铃铃——”
桌上的红色电话机急促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秘书打来的内线。
“书记，南洋集团的李总他们……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您看……”
陈平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南洋集团，新加坡最大的财团之一，他亲自跟了大半年，今天好不容易约到对方的核心高层，商谈一个百亿级别的芯片项目。这本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在换届前最重的一块压舱石。
若是放在一小时前，他会立刻整理好情绪，意气风发地走进会议室，用他的个人魅力和海州的辉煌前景，去征服那些挑剔的投资商。
但现在，他脑子里乱成一团。
什么百亿项目，什么芯片……这些东西，能让他跳出这个“澡盆”吗？
或许能让澡盆里的水更满一些，装修得更豪华一些，但它终究还是个澡盆。
他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烦躁和厌倦。
“告诉他们，我身体不适，会议改天。”陈平对着话筒，冷冷地说道。
电话那头的秘书明显愣住了，结结巴巴地问：“书……书记，这……这可是南洋集团啊，我们约了很久才……”
“我说改天！”
陈平几乎是吼了出来，然后“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重归死寂。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焦躁地来回踱步。墙上那幅地图，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荣耀的象征，而是一张巨大的、嘲讽的网。
他停下脚步，目光再次落在了林默刚刚坐过的那个沙发上。
那个年轻人冷静的眼神，和煦的微笑，还有那句诛心的话语，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
他不是来谈判的。
他是来给自己看病的。
他先是用一份报告，告诉自己病了，病得很重。
然后又用那两个问题，把脉诊断，指出了病根所在。
那么……药方呢？
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陈平心底冒了出来。
那个所谓的“开发区整合方案”，会不会……就是他开出的药方？
拆掉自己的“发动机”，不是为了去补贴别人，而是为了……换一个更大、更强的引擎？一个能让海州这艘航母，真正驶向深蓝，而不是在澡盆里打转的引擎？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藤蔓一样，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重新拿起那份被他弃之如履的《整合方案（草案）》，这一次，他看得无比仔细，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
“产业置换”、“税收分享”、“干部交流”……
这些冰冷的词汇，在他眼中，开始组合成一幅全新的、超乎他想象的图景。
如果……如果海州放弃那些高污染、低附加值的水泥、化工产业，把土地和资源腾出来，集中力量去承接省里扶持的、代表着未来的新能源、生物医药项目呢？
如果……如果通过“税收分享”，让其他城市心甘情愿地把优势产业转移过来，形成一个前所未有的产业集群呢？
如果……如果海州不再是孤军奋战的“发动机”，而是成为整个江东产业集群的“大脑”和“心脏”呢？
那将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那将不再是“海州奇迹”，而是“江东奇迹”！
而他，陈平，作为这个奇迹的总设计师和推动者……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看到了，看到了一条跳出“澡盆”的航线！
那是一条通往更高权力殿堂的金光大道！
陈平猛地抓起电话，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小王，”他对着话筒，声音里压抑着一股火山即将喷发的力量，“给我接省发改委，找林默主任。”
电话那头的秘书又是一愣：“书记，您不是说……”
“现在！立刻！马上！”陈平低吼道，“告诉他，关于全省开发区整合的方案，我个人，有一些‘不成熟’的补充意见，想当面向他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