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两个儿子出门,林老栓坐在屋檐下,愁苦的如同晒干了的老咸菜。
自他有记忆以来,这林家村的井就没有断过水。
不仅如此,井水还异常甘甜,听说当初挖井的时候,刚好挖到了泉眼。
偶尔遇见老天不长眼,风不调雨不顺,也是村里这口井为村民们兜底,让这苦涩的日子凭白多了些慰藉。
可如今,连有泉眼的井都干涸了,这日子还有盼头吗?
李大芬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本来心情就不郁的她,一看到林老头那副衰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干嘛呢,干嘛呢,在这蹲着拉屎呢,真是晦气,那老天爷不尿尿,你哭丧着脸,就能看你脸色办事啦?”
这要是以往,林老栓还是有些忌讳的。
毕竟有些事吧,好的不灵坏的灵,就算不相信,心里也得敬着点。
可如今已有两年不下雨,别说老天爷,就连那各路神仙,只要能想到的,都求了一遍,然而并无卵用。
想到这,林老栓又情不自禁的深深叹了口气。
李大芬将锄头扔在一边,一屁股坐在竹凳上,狠狠的瞪了林老栓一眼。
“行啦,有这唉声叹气的功夫,你不如跟着村里人出去找水,这要真过不下去呀,估计又要逃荒咯。”
林老栓本就皱巴的脸,闻言,皱的更加厉害。
“瞎说什么呢,你以为逃荒,就是从一个地儿换到另外一个地儿?”
“要真到了要逃荒的地步,这好不容易盖起来的房子,积累起来的东西,那可都得扔咯。”
“没了家底是小事,你能逃,别人也能逃,这没了吃的怎么办,没了喝的又该怎么办,真到那时候,你身边的人就不是人,那是活生生的野兽啊。”
李大芬是没逃过荒,但也听同村的老人家讲过。
人相食的场景,描绘的惨绝人寰。
可毕竟是在别人口里听来的,没有经历过,就没那么大的感触。
“我又不傻,要是能过下去,谁愿意挪窝啊,可你看看村口的井,再看看那干裂的田地。”
“以前指望着井里的水,我们还能在地里种点耐旱的红薯,可现在连这个指望都没了,我们总不能等屎到屁股门上,才急着上茅厕吧。”
“这要是不提前准备着,万一说走就走,活下来的机会可能更低。”
林老栓沉默,尽管他万般不愿,可事实摆在面前,他不能靠着微乎其微的幻想,指望老天开眼。
“唉,你说的对,那从今天起,家里的人都不能闲着,全部派出去,只要是能吃的,全部弄回来。”
李大芬满意的点点头,家里这一群懒蛋,她早就看不下去了。
地里确实没活,不动弹确实也耐饿。
可这也不是他们偷懒的借口,这都什么时候了,不想着多弄一点吃的,一个个居然都能睡得着,简直比她李大芬还心大。
这说一千到一万,还是因为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全都把希望放在福宝身上。
然而福宝再能耐,那也得环境适宜,周围有物资啊。
现在你再外面看看,那地上连根绿草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福宝又不是神仙,没那无中生有的本事。
哐哐哐!
李大芬说砸门就砸门。
“一群懒蛋,赶紧起来,不想起来也行,饭也别吃。”
话音刚落,就听到悉悉索索的动静,从不同的方向响起。
“奶,早上吃什么啊。”
林家长孙林海,拉开门就嬉皮笑脸的询问。
李大芬横眉冷对:“我吃你奶奶个头,要不要老娘把脑袋卸下来,给你尝尝鲜。”
林海连连摆手,囧笑道:“奶,瞧你说什么呢,我就是问问,你也知道的,你让我赶猪我绝不撵鸡的。”
呵呵。
李大芬没心情听这种毫无营养的甜言蜜语。
“行啦,你还是少说点,昨晚好不容易吃顿饱饭,别什么都没干,就这样被你消耗干净了。”
闻言,刚提着裤子出来的林江,有些讪讪。
就昨晚那顿稍稍饱腹的大杂烩,他早就消化干净,肚子刚刚还在咕咕叫呢。
说话间,除了几个小孩子,其他人都起了床,包括福宝和林雨桐。
李大芬扫了一眼,见劳动力都聚齐,直言道:“我不管你们去哪,趁着现在外面还能找到点吃的,赶紧都给我弄回来,你们也不想家里人饿死吧。”
刚刚老两口的话,屋里人其实都听的一清二楚。
眼瞅着事态严重,即将面临生死存亡,他们可不敢再耍心机。
林南二话不说,率先从屋檐下拿了一个背篓,又拿了一个小锄头,就这么走出了家门。
林北见了,赶忙拿了东西跟上。
其他人也迅速忙活起来,家里的竹筐和背篓很多,可铁器有限。
这出门在外,还是手里有家伙什比较安心。
一会儿的功夫,林家男人走光了,只剩下几个女人。
李大芬冷眼看向林海的妻子张媛,“你怎么还不走,要我送你?”
张媛拉住林江的妻子孙凤,笑道:“我跟弟妹一起,娘,我一个人可不敢到处乱跑。”
李大芬点点头,看向林南的妻子李悦,“你也跟她们一起,把厨房的菜刀拿上,真有事,直接上去干,不用怕见血,这年头谁横谁活得久。”
三个孙媳妇尽管心里不踏实,面上还是笑着答应。
李大芬见人走后,才对着福宝的娘孙晓芳以及林雨桐的娘赵兰道:“家里的其他活,就交给你们俩,特别是这院子里晒着的野菜,你们可得给我看紧了。”
孙晓芳和赵兰都笑着应着。
于是乎,李大芬就带着福宝和林雨桐出了院子。
在家里还不能识全貌,出来一看,这世界就像是被诅咒了一般。
一眼望去,全然没有生机,就犹如那老照片似地。
唯一的活物,可能就是村里游走的村民。
可那佝偻的身影,凄苦的面容,破烂的衣衫,实在没办法让这个世界增色。
绝望、无望、枯寂成了主旋律。
林雨嫣也就是福宝,看向一旁的林雨桐,她总觉得这个堂妹今天有些不一样,可又不确定哪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