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塔顶。
所有光秃秃的脑袋上都顶着标点符号，有的顶着问号，有的顶着感叹号，还有的顶着句号。
直到一只乌鸦叫着掠过长空，才有人恍然回神，轻声低语：诸位佛友，方才的佛光……是那道士引动的吧……
众人如梦初醒，喃喃应和：
似乎是佛陀转世啊……
好像菩提法现……
是罗汉证果……
意窕师太猛地回过神来，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一个道士怎么可能施展出如此纯正宏大的佛光？！除非……”
“除非？”法承禅师捻珠的手微微一顿，佛珠在指间停滞。
“除非？”众人屏息凝神，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肃穆的脸上。
意窕师太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除非他不是真正的道士，而是我佛家大能流落道门的转世之身？！”
意窕师太细细剖析：“你们看他方才施展的佛门神通，与我佛门的大慈大悲救世咒颇为相似。”
“以他的修为，若非有着极深的佛法造诣……否则绝无可能施展出佛光……当然……或许他本就是传说中的佛子转世？除了这两种缘由，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可能。”
她说的这些，法承禅师自然不可能不懂。
但法承禅师眼中仍带着几分深思，显然是在思考更深层次的玄机。
半晌。
法承禅师才缓缓开口：“诸位可还记得千年前圆寂的天衡禅师？”
意窕师太神色微变，应道：“佛友说的可是梵音寺那位转世活佛？”
“正是。”法承禅师缓缓拨动手中的佛珠，“老衲曾听闻，天衡禅师第五世证得金身罗汉，法号癫寂，最后是在苍境游历时圆寂的……”
“嘶——”
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佛友是从何处得知这个传闻？”
“难怪自癫寂活佛圆寂后，就再无人能推算出他的去向……莫非他一直埋伏在道门之中……”
法承禅师遥望着林立的身影，目光深邃：“要印证此事，恐怕得请诸位佛友与老衲一同施展‘菩提三悟’，证其佛心。”
“这……这恐怕不妥吧？”意窕师太面露犹疑，“菩提三悟虽可证得佛心，但若对方并非佛子，此法无异于一场劫难……”
这菩提三悟，说白了就是一门当头棒喝的法门。
若对方确是佛门中人，那么“菩提三悟”便会根据其佛法造诣显化圣佛之像，对其当头棒喝，顿悟佛心，相当于助他渡过一劫。
但若对方并非佛门弟子，那就会显化外道之像，这一棒子下去，不亚于雷劫的大难，轻则折损修为，重则身死道消。
“放心，以对方展现的佛法造诣，应当不会危及性命。”法承禅师道，“若不如此，万一令我佛门大能流落道门，岂不可惜？更何况，若让一个道士在佛家法会上独占鳌头，我佛门颜面何存！”
“可是……”意窕师太还是感觉不妥。
法承禅师摆手道：“好了，我们又不是要去打他，大家施法的时候，把握好分寸，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意窕环视众人神色，心中仍有疑虑。
若那小道士当真不是佛子转世，各派长老，不太可能不动手。
除非……
打不过。
……
法会第三轮的结果终于揭晓。
林立的排名……倒数第一。
这个情况着实有些特殊。
由于突如其来的佛光普照，所有参赛者的心魔都在顷刻间被涤荡得一干二净。
而依照以往判定优胜者的规则，是以各人的心魔死亡时间来计名次的。
有些人的心魔相对来说比较弱，在佛光刚出现的时候，就被烧成了灰烬，于是很幸运地摘得了头名。
至于林立的心魔……是最后一个死亡的。
事实上，要不是他的心魔不堪受辱选择自尽，恐怕林立还会再多观察他一阵子。
不过，这个结果对于林立来说，倒是没什么所谓。
他原本就没想要得到第一。
他此行的目的，只是想争取进入菩提秘境的名额。
在前两轮的比试当中，他都有些过于扎眼了，如今能在最后一轮比试中低调一下也是好事。
反正他的总排名不会太低，也不会超过他前面的落实和尚。
他能竞逐名额又不至于折了佛门的颜面。
很显然，如果不是有林立的参与，这次法会上根本没有谁能与落实和尚一较高下。
但落实和尚自己也并不觉得遗憾。
此刻他满心都是难以平复的震撼。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一场寻常的法会比试，竟会出现如此可怕的人物，令他长年古井无波的心都波动了……
第二轮比试时，见到林立一手遮天，捏碎极乐盛景，他已经深受震动。
但那终究只是虚假的幻象。
谁料第三轮比试，更是亲眼目睹了林立如何将心魔玩弄于股掌之间！
没错，就是那个让众多佛门弟子闻之色变的心魔，在他手中竟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被反复摧残！
身为历经九世轮回的佛门弟子，他对金光寺心魔试炼的难度再清楚不过。正因如此，他才明白要做到这种程度是何等骇人听闻。
他心中不免惊疑。
如今天地异变，灾劫丛生，他难道是下凡来止祸息灾的佛陀？
可观他一身修为，分明是个道士。
难道说……他梦入佛机？
……
三轮比试结束，法愿大师宣布前五名可以获得一次“菩提三悟”的奖励。
而最先顿悟的前三名可以获得进入菩提秘境的名额。
其实到了这会儿，参加比试的和尚都明白，自己能安然无恙地离开金光镜的心魔镜像，都是林立的功劳。
不少失去下一轮资格的僧侣也没沮丧，其中还有几位找到林立，表达感谢。
法斗和尚也凑热闹似的跑到林立面前问他的来历。
林立感觉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便表明了自己是正气宗弟子，来此是为了进入菩提秘境。
法斗和尚道：“菩提秘境乃是佛门资源，你想进入是不是不太合适？”
林立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合适。
“我相信佛祖肯定愿意用他留下来的资源普度众生。”
法斗和尚瞬间笑了：“施主不会连‘佛渡有缘人’这句话都没听说过吧？我佛虽然慈悲，却是唯有与佛有缘的人，才能受到佛祖的眷顾。”
林立却不疾不徐道：“可据我所知，佛门要义中讲‘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人人法身与佛性本无二致。既然如此，众生皆具佛性，又何来有缘无缘之分？”
“阿弥陀佛。”法斗和尚神色稍肃，“施主果然非常人，对佛法亦有如此见解。”
“不错，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但若不自悟，佛性便如蒙尘明珠，不见其光。有人一点即通，有人百劝难悟——这便是缘的差别。”
林立闻言点点头：“所以，按照佛门规矩，若是能自悟佛性，便是有缘人？”
“理论上确是如此。”法斗和尚道。
林立唇角微扬，再次拿出那本经书：“那便没错了。我自认已悟见自身佛性。”
法斗和尚面露讶色：“你就这么自信？”
“没错。”林立翻开救疾经，指着最后一页介绍其他经文的简介道：“因为我发现，佛门的八正道，与我平生所行之道，颇有相通之处。”
“就比如这句，所谓正见，是正确认识宇宙人生，走向正道；正思惟，是断灭恶的欲念，生起正当的欲念；正命，是以正业维持生命，不做不道德的职业来玷污圣洁的生命；正勤，一心专精，不间断的向善的方面去努力；正念，是意念正道，不使思想行为有错误……真真是妙极了，太正了。”
法斗和尚看着他越说越上头的表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道士说的是佛法没错啊。
问题是……
他怎么兴奋起来了？
等林立感慨完一大堆“正言正行”，法斗和尚质疑道：“言善非难，行之难也，我出家三百多年，都不敢说事事遵照八正道而行，何况是你？”
林立含蓄一笑：“所以说，我已自悟佛性，你若继续拿佛缘推诿我，不让我进菩提秘境，可就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