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市的雨总在凌晨最密，像要把整座城市泡进水里。张澈是被噩梦吓醒的——梦里他站在城东那条备用通道上，林雪坐的出租车就停在他面前，车窗里的女孩笑着挥手，下一秒就被重型卡车撞得粉碎，碎片溅了他一身，黏糊糊的，像血。
他猛地坐起来，额头上的冷汗把枕头浸湿了一大片。身边的李梅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儿子的小房间里还传来轻微的打鼾声。张澈盯着天花板，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点睡意都没有——那个噩梦太真实了，真实到他能闻到梦里卡车漏油的味道，能听到女孩最后的尖叫。
他悄悄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书房门口，犹豫了几秒，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智能灯感应到动静，亮起微弱的夜灯模式，刚好能看清书桌的轮廓。他走到书架前，蹲下来，从最下层抽出一本泛黄的《城市交通调度原理》——这本书是他刚入职时买的，书页早就被翻得卷了边，书脊也裂了。
他用手指抠着书的封面，轻轻一掰，书的内页被挖空了，里面藏着一张银行卡和一叠现金。现金是三万块，银行卡里存着那五万块的尾款——他不敢把钱存进常用账户，怕被查出来，也不敢花，只能像藏赃物一样，塞在这本没人会翻的旧书里。
手指碰到银行卡时，张澈的手颤了一下。他想起收到这笔钱那天的场景——“诚达贸易”的转账短信弹出来时，他正在给儿子辅导作业，看到“元”的数字，手里的铅笔“啪嗒”掉在作业本上，在“未来城市”的画稿上画了一道黑印。
“爸爸，你怎么了？”儿子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没事，手滑了。”张澈赶紧把手机揣进兜里，拿起橡皮擦掉那道黑印，可不管怎么擦，纸上还是留着一道淡淡的痕迹，像他心里的污点，擦不掉。
现在，他把银行卡拿出来，对着夜灯看——卡面是普通的蓝色，没有任何特别的标记，可在他眼里，这张卡却像块烧红的烙铁，攥在手里烫得慌。他知道这五万块是什么——是林雪的命钱，是他用一个女孩的未来换的“薪酬”，罪恶的薪酬。
他本来想把这笔钱退回去的。昨天下午，他趁办公室没人，偷偷用公共电脑查了“诚达贸易”的账户，发现这个公司除了给他转账，还在三个月前给另一个叫“王浩”的数据部门主管转过同样的五万块。他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其他人也收了这笔钱，也做了不该做的事。
他试着给“清理者”发消息，说想把钱退回去，再也不参与任何事。可对方只回复了一句话：“钱收了，事做了，现在想退？晚了。你要是敢动歪心思，你儿子学校的监控，我随时能看。”
这句话像把刀，扎在张澈的心上。他最在意的就是儿子，对方掐准了他的软肋，让他连退钱的勇气都没有。
张澈把银行卡塞回书里，刚要合上，书房里的智能音箱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电流声——不是故障，是有人在远程调取音频。他猛地抬头，盯着音箱，心脏“咚咚”直跳：“谁？谁在里面？”
没人回答。只有窗外的雨声，还有音箱里传来的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得可怕。
张澈慌了，他冲过去想拔掉音箱的电源，可手刚碰到插头，手机就震了一下——是一条匿名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那五万块，花得安心吗？”
他盯着手机屏幕，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手机从手里滑出去，屏幕摔裂了一道缝，像他现在的人生，碎得拼不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林劫正盯着屏幕上的资金流向图，指节捏得发白。
左边的屏幕上，是“诚达贸易”的区块链转账记录——林劫花了一整晚，破解了这家空壳公司的资金链。这笔五万块的钱，从“诚达贸易”转出来之前，经过了三个混币器，把资金来源搅得一团乱，可林劫还是找到了线索——在混币器的底层数据里，有一个加密的备注：“蓬莱-城东-07”。
“蓬莱”——这个词再次出现，林劫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之前在张澈的网络残留数据里见过这个词，现在又在资金备注里看到，这绝不是巧合。他赶紧把这个备注输入破解程序，跑了一遍关键词匹配，结果跳出来一个关联公司——“启元生物科技”，这家公司的注册地址在龙穹科技总部的副楼里，表面上做生物医疗，实际上，是“蓬莱计划”的外围研究机构。
右边的屏幕上，是“启元生物科技”的员工名单。林劫快速浏览，突然停在一个名字上——王浩，数据挖掘部门主管。这个名字他有印象，之前查张澈的通讯记录时，看到过这个名字，当时以为只是普通同事，现在看来，王浩也跟这件事有关，甚至可能跟“蓬莱计划”直接挂钩。
“原来不止张澈一个。”林劫低声说，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调出王浩的财务记录。果然，三个月前，王浩也收到了一笔来自“诚达贸易”的五万块转账，备注是“蓬莱-数据-03”。
林劫靠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冷水喝了一口。水很凉，却压不住心里的火气——这不是简单的交通意外，也不是单个工程师的贪念，而是有组织、有计划的灭口。林雪的死，根本就是因为她撞见了“蓬莱计划”的秘密，而张澈、王浩这些人，就是被收买的刽子手，用五万块，卖掉了自己的良心，也卖掉了一个女孩的命。
他重新看向中间的屏幕——上面还是张澈书房的实时画面。张澈还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林劫能听到他的声音，很小，带着绝望：“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给儿子交学费……他们说不会有事的……”
林劫的心里没有任何同情。他想起林雪出事那天，自己在监控里看到她坐的出租车被撞的画面，想起她最后发的朋友圈——是一张刚画好的概念图，配文：“今天看到一个超酷的设计，好像能让世界变美好～”
那个女孩，也对未来充满期待，也想让世界变美好。可她的美好，被张澈这样的人，用五万块和一个参数，彻底打碎了。
“五万块，买一条命，你觉得值吗？”林劫对着屏幕，轻声说，像是在问张澈，也像是在问自己。
他关掉张澈书房的画面，把“启元生物科技”和“王浩”的信息整理成文件，存进加密硬盘。现在，线索越来越清晰了——“蓬莱计划”是核心，“清理者”是执行者，张澈、王浩是棋子，而他的妹妹林雪，是这个巨大阴谋里，最无辜的牺牲品。
窗外的雨还在下，天快亮了。林劫看着屏幕上“王浩”的名字，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张澈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该轮到这个数据部门主管了。他要把这些藏在阴影里的人，一个一个揪出来，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让他们知道，用别人的命换钱，这笔“罪恶的薪酬”，终究要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他拿起改装手机，给安雅发了一条加密消息：“查‘启元生物科技’和王浩，要所有跟‘蓬莱计划’相关的资料，代价你开。”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林劫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清理者”、王浩、还有“蓬莱计划”背后的人，都会是他的敌人。可他不怕——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林雪的期待，把这条复仇之路走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