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得很低，老城区的路灯刚亮就被风裹着的雨雾蒙了层白。
温阮刚把沈屹的纪念章放回抽屉，窗外就劈下一道闪电。
白光瞬间照亮房间，紧接着是“轰隆”一声雷，震得窗玻璃都发颤。
“沈屹？”温阮心里一紧，转头看向客厅——沙发空着，刚泡好的热牛奶还冒着热气，杯壁凝的水珠滴在茶几上。
她快步走到阳台门口，果然看见沈屹的背影。
他没开灯，背对着她站在阳台栏杆前，军绿色t恤被风吹得贴在背上，手里攥着什么，指节在昏暗里泛白。
“沈屹，进来吧，雨要下大了。”温阮伸手想拉他，却被他猛地甩开。
他的力气很大，温阮踉跄了半步，抬头时，又一道闪电劈过——她看见沈屹手里攥的是那枚纪念章，背面“阿哲”两个字被他按得发白，眼眶红得吓人。
“别过来。”沈屹的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我没事，你进去。”
“没事？你攥着纪念章都在抖。”温阮没动，声音放软，“是雷声吓到你了对不对？我们一起做深呼吸，像上次那样，好不好？”
他没回应，只是往栏杆边又挪了半步。
雨终于砸下来，“噼里啪啦”打在阳台雨棚上，混着远处的雷声，像无数根针戳在心上。
沈屹的肩膀开始发抖，不是冷的，是控制不住的战栗，他抬手抹了把脸，温阮却看见他的指尖沾着水——是雨水，还是眼泪？
“阿哲……对不起……”沈屹突然低低地说，声音轻得快被雨声盖过，“我没护住你……我不该让你去那边……”
温阮的心脏猛地一揪。
她终于明白，他怕的从来不是打雷本身。
是打雷时会想起那个雷暴夜，想起他没护住的战友，想起阿哲最后推他时说的“别因为我怕打雷”，想起自己被断树砸伤时，耳边是阿哲的闷哼和雨声混在一起的声音。
“沈屹，那不是你的错。”温阮往前走了一步，雨水溅到她的裤脚，冰凉刺骨，“你已经尽力了，你救了那个小孩，救了其他村民，你没有对不起谁。”
“尽力了？”沈屹猛地转头，闪电照亮他的脸——眼眶通红，脸上全是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我要是再快一点，阿哲就不会被砸中；我要是没让他去搬石头，他就不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压抑的低吼，像受伤的兽，怕惊动别人，只能捂着伤口发抖。
温阮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她以前只知道他怕打雷，知道他有创伤，却没真正想过，那些过往在他心里压得有多沉。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手背上的疤，他说是“不小心划的”；想起他做糖糕时说“阿哲也爱吃甜的”，语气里的落寞；想起他把纪念章藏在贴身口袋里，像藏着最珍贵的秘密。
原来这些都是伏笔，都是他没说出口的疼。
“沈屹，你看着我。”温阮走到他面前，伸手想碰他的胳膊，却被他躲开。
他往后退，后背抵在冰冷的栏杆上，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砸在他攥着纪念章的手上，“别碰我……我现在像个疯子，会吓到你。”
“我不怕。”温阮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掉在自己的手背上，冰凉的，“我怕你一个人扛着，怕你把自己关起来，怕你忘了，还有我陪着你。”
又一道雷劈下来，比之前更响。
沈屹的身体猛地一震，攥着纪念章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到几乎透明，他低下头，额头抵着栏杆，发出压抑的呜咽声——不是哭，是疼到忍不住的声音。
温阮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喘不过气。
她慢慢走过去，没有碰他，只是站在他身边，看着雨水打湿他的肩膀，看着他手背上那道疤在昏暗里若隐若现——那是救小孩时留下的，是他勇敢的证明，不是懦弱的标签。
“我知道你疼。”温阮轻声说，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阳台的瓷砖上，“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我陪着你。”
沈屹没说话，只是肩膀的颤抖更厉害了。
雨越下越大，风裹着雨水打在温阮的脸上，冰凉的，可她却觉得比不过心里的疼——疼沈屹的委屈，疼他的隐忍，疼他把所有伤口都藏在“兵痞”的外壳下。
“阿哲说……让我好好过。”沈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呢喃，“可我一听见雷声，就想起他推我的样子，想起他最后说‘别怕’……我怎么好好过？”
“能的。”温阮吸了吸鼻子，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这次他没躲，“我们一起好好过，带着阿哲的希望，一起过。”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眼眶通红，脸上全是水，看着温阮的眼神里，有痛苦，有迷茫，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依赖。
温阮的心更疼了，她抬手想帮他擦脸上的水，可还没碰到，就看见沈屹的身体晃了晃。
他攥着纪念章的手松了松，纪念章差点掉在地上，他想伸手去捞，却没力气，身体又晃了一下，往阳台的瓷砖上倒去——那里全是雨水，冰冷刺骨。
“沈屹！”温阮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扶他。
可她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胳膊，就看见他的眼睛慢慢闭上，身体像没了支撑，直直地往冰冷的雨水里倒去。
雨还在下，雷声还在响，温阮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眼泪掉得更凶了，只想着——千万别有事，沈屹，千万别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