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经侦支队的审讯室，白得刺眼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每一寸空间都照得无所遁形。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冰冷的、属于金属和规则的气息。我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对面是两位面色严肃的警官，一男一女。
男警官姓李，国字脸，眼神锐利如鹰，主要负责问话。女警官姓张，记录员，看似平静，但观察力极强，不时会扫过我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林薇，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来吗？」李警官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电话里提到，是关于‘蔚蓝资本’的调查。」我双手放在桌面上，指尖微微交握，努力维持着镇定，但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一丝紧张和困惑，「我只是顾氏集团的员工，负责一些市场调研和分析工作，不太明白为什么会牵扯到我。」
「不太明白？」李警官身体前倾，目光紧锁着我，「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近期对‘蔚蓝资本’及其关联方进行了大量、且异常深入的调查，甚至动用了一些非常规的信息渠道。能解释一下你的动机吗？」
脑海中，主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警告：执行者正面临本土执法机构调查。严禁以任何形式透露系统存在。建议采取符合当前身份的逻辑进行辩解，优先确保任务不被干扰。」
「动机很简单，」我迎上李警官的目光，语气尽量坦诚，「顾氏集团正在参与南城地块的竞标，鼎峰实业是我们最主要的竞争对手，而‘蔚蓝资本’是鼎峰的重要资金支持方。我的调查是标准的商业情报分析，目的是为了评估竞争对手的实力和潜在风险，为公司的战略决策提供依据。所有信息搜集行为，都在法律允许的框架内，或者至少，是商业竞争中常见的灰色地带。」
我刻意将行为定性为“商业竞争”，这能最大程度地解释我的动机，也符合我一个“尽职助理”的人设。
「常见的灰色地带？」李警官冷笑一声，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打印纸推到我面前，「那你怎么解释，这些通过非公开端口获取的，‘蔚蓝资本’部分离岸账户的模糊资金流向图？还有，你与几个境外数据中间商的加密通讯记录？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商业情报的范畴，涉嫌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们竟然查到了这么深？！连我和那些用于伪装和引导的境外中间商的联系都摸到了？这绝不是刘峰反扑能做到的，他的能量还没大到这种程度。是顾夜沉那边出了问题？还是……主系统的行动被这个世界的某些守护机制察觉了？
「警官，我承认我为了工作可能有些……过于积极。」我迅速调整策略，脸上露出适当的懊悔和一丝后怕，「您提到的这些，有些是我通过一些……非官方的行业信息交换渠道获取的碎片信息，我自己进行了整合分析。有些则是我利用公司权限，在数据库深层检索时意外发现的残留日志，我并不完全清楚其来源是否完全合规。我只是想做出成绩，可能忽略了其中的法律风险。」
我将部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承认“过于积极”和“忽略风险”，但咬死目的是为了工作，并且对某些信息的极端敏感性“不知情”。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做出成绩？」旁边的张警官第一次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洞察力，「据我们了解，你进入顾氏集团时间并不长，却迅速得到了顾夜沉的信任和重用。你的‘积极’，是否与急于巩固地位，甚至……获取某些特定信息有关？」
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了更敏感的区域。他们不仅在查“蔚蓝资本”，甚至可能开始怀疑我接近顾夜沉的动机！
「顾总赏识的是我的能力和努力。」我稳住心神，语气带着一丝被质疑的委屈和坚定，「我所有的工作都是为了公司利益，没有任何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我的某些行为方式欠妥，我愿意接受批评和调查，但我保证，我的初衷和立场没有任何问题。」
审讯陷入了短暂的僵持。两位警官交换了一个眼神。李警官用手指敲着桌子，似乎在权衡。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年轻的警员探头进来，对李警官低声说了几句。李警官眉头微蹙，点了点头。
随后，他看向我，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严肃：「林小姐，今天的问话暂时到这里。你目前需要留在这里配合进一步的调查，暂时不能离开。关于你涉嫌非法获取信息的行为，我们会继续核实。另外，提醒你，此案可能涉及商业间谍活动，性质严重，希望你认真对待，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
商业间谍！他们果然把这个罪名摆出来了！
我心头一紧，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我明白，我会积极配合调查，澄清误会。」
我被带离审讯室，安置在一间暂时留置的小房间里。门在身后关上，只剩下我一个人面对四壁空墙。
危机远未解除。我被困在这里，无法与外界联系，主系统虽然能监测到我的状态，却无法直接干预这个世界的司法程序。顾夜沉呢？他知不知道我在这里？他会出手吗？还是说，这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用于测试我的忠诚或者……清除我这个潜在的隐患？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翻滚，每一种可能性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如年。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直到几个小时后，房间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不是李警官，而是一个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气质精干的中年男人。
「林薇小姐吗？你好，我是宋文昊，你的律师。」他递过来一张名片，语气沉稳专业，「受顾夜沉先生的委托，前来处理你的案件。」
顾夜沉的人！他果然知道了！
我心中瞬间百转千回，是救赎还是更深的陷阱？
「宋律师，」我接过名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现在情况怎么样？」
「情况比较复杂，但并非没有转机。」宋律师坐在我对面，打开公文包，「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主要是你调查‘蔚蓝资本’时一些越界的技术手段，以及一些指向不明的资金关联猜测。他们怀疑你可能是为第三方势力服务的商业间谍，但缺乏直接证据。」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我：「关键在于，林小姐，你必须要有一个完全合理的、能够解释你所有行为逻辑的说法。并且，需要有一些‘外力’来证明这个说法。」
「外力？」我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
「比如，」宋律师意味深长地说，「一个足够有分量的担保人，以及，一个能让警方转移调查方向的……更明确的‘目标’。」
我瞬间明白了。顾夜沉不仅要帮我脱身，还要借此机会，将祸水彻底引向别处！他要坐实“蔚蓝资本”或者其关联方的“不法行为”，甚至可能……将“商业间谍”的帽子扣到对方头上！
这是一招更狠辣的反击！
「我该怎么做？」我直接问道。
宋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这是根据你的工作内容和可能接触到信息，为你准备的‘情况说明’。你需要熟悉它，并在接下来的问话中，严格按照这个口径陈述。记住，你只是一个过于敬业、偶尔会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但一切为了公司利益的员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顾夜沉先生的默许和公司利益框架内进行的。至于那些更深层的、涉嫌违法的线索，你可以‘推测’其可能来源于竞争对手的恶意构陷或内部斗争，因为你的一些调查，可能无意中触碰到了某些人的敏感神经。」
我看着那份措辞严谨、几乎能自圆其说的“情况说明”，心中凛然。顾夜沉的团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准备好了这一切，其能量和效率堪称恐怖。
「我明白了。」我接过文件，深吸一口气。
「另外，」宋律师站起身，准备离开，「顾先生让我带句话给你。」
我抬起头。
「他问，」宋律师模仿着顾夜沉那冷冽的语调，「‘这次的数据，还算好看吗？’」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是在问主系统监控下的关联度？还是在嘲讽我此刻的狼狈？
或者……两者皆有。
律师离开后，我独自留在房间里，一遍遍熟悉着那份“情况说明”。
我知道，下一轮的审讯，将不再是简单的问答。
那将是一场真正的、刀光剑影的博弈。
而我，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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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宋文昊离开后，留置室里只剩下我和头顶那盏永不疲倦的白炽灯。我反复研读着那份“情况说明”，每一个字，每一个可能的漏洞，都在脑中过了无数遍。这不是简单的背诵，而是一场精密的心理建设，我必须让自己都相信这套说辞，才能在接下来的交锋中不露破绽。
几个小时后，审讯再次开始。依旧是李警官和张警官，但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李警官的眼神依旧锐利，但少了几分最初的笃定，多了几分审慎的探究。
「林薇，考虑得怎么样了？」李警官开口，语气平稳。
「警官，我仔细回忆了之前的工作。」我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反思后的清明与坦诚，「我承认，在调查‘蔚蓝资本’的过程中，我为了尽快做出成绩，确实使用了一些非常规的信息渠道和技术手段，可能触及了法律边界。对此，我深刻认识到错误，并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
我先一步承认“错误”，将行为定性为“急于求成”和“方法不当”，而非“主观恶意”。
「但是，」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我所有的行为，其根本目的都是为了顾氏集团的商业利益，是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为了应对鼎峰实业和‘蔚蓝资本’的竞争压力所为。顾总对市场竞争要求极高，我希望通过更深入的情报来支持决策，仅此而已。」
我刻意将顾夜沉塑造成一个对下属施加巨大业绩压力的老板，这能很好地解释我的“过度积极”。
「至于您之前提到的一些更深层、更敏感的信息，」我微微蹙眉，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推测，「我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有些蹊跷。有些信息似乎来得过于‘容易’，或者指向性过于明确。我怀疑，是否有人故意释放这些烟雾弹，意图混淆视听，或者……借我的手，来达到某种目的？比如，嫁祸顾氏，或者挑起我们与‘蔚蓝资本’的恶性冲突？」
我将“商业间谍”的嫌疑，反向引向了未知的第三方，甚至是“蔚蓝资本”自身的内部斗争或对外构陷。
李警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张警官的记录笔也停了下来，似乎在品味我话中的含义。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李警官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份文件。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林薇，」他重新坐下，将文件放在一边，目光深沉地看着我，「你提到可能有人嫁祸。我们刚刚收到一些新的线索，指向‘蔚蓝资本’内部可能存在的财务造假和违规资金操作，并且，有迹象表明，他们可能试图通过构陷竞争对手来转移监管视线。」
我的心猛地一跳！顾夜沉的动作好快！这份“新线索”来得如此及时，恰到好处地印证了我的“推测”！
「这……我并不清楚具体细节。」我适时地表现出惊讶，随即转为一种被利用后的懊恼，「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的调查行为，很可能正好落入了他们的圈套，被当成了他们搅混水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