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像喝醉了酒的莽汉,在沸腾的海面上疯狂地颠簸、跳跃。
柴油机嘶哑的轰鸣声几乎被风的怒吼和浪的咆哮彻底淹没。
每一次剧烈的起伏,都仿佛要把人的五脏六腑从喉咙里甩出来。
咸涩冰冷的海水劈头盖脸地砸进船舱,瞬间就能把人浇个透心凉。
孟礼欢死死抓住船舷边一根冰冷的铁柱,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
胃里翻江倒海,但他强行压下那股恶心感,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死死扫视着前方混沌一片的海面。
雨水和海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可能的踪迹。
船老大紧抿着嘴,脸色凝重得像块礁石,双手死死把着舵轮,努力控制着船只的方向,避免被侧浪打翻。
他的帮手,那个叫老四的年轻后生,则趴在船头,同样瞪大了眼睛搜寻,脸色吓得惨白。
“老牛礁!就在前面那片了!”
船老大吼了一嗓子,声音被风扯得破碎,“这鬼天气!根本看不清!你确定他们能在这?”
“不确定!但必须找!”
孟礼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声音嘶哑却坚定。
他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在这茫茫怒海中寻找一条小渔船,无异于大海捞针。
突然,老四指着左前方,激动地大喊:“那儿!好像有船!”
孟礼欢和船老大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透过雨幕和浪涛的间隙,隐约可见一个更小的黑影,在波峰浪谷间艰难地起伏,像是一片随时会被吞噬的枯叶!
“是他们的船!”
孟礼欢一眼认出了那船的轮廓,心脏猛地一缩!
他们果然还在海上!
“靠过去!小心点!”
船老大吼着,艰难地调整方向,朝着那小船靠近。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片海域的凶险。
浪头一个比一个高,像是移动的小山,狠狠砸下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赵永河的那条小木船,此刻正被这样的巨浪肆意玩弄着,随时都有解体的危险。
但更让孟礼欢心惊的是,他看见赵永河和赵小海竟然还在船上忙碌着——他们正在吃力地起网!
网里银光闪闪,显然收获颇丰!
“疯了!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孟礼欢气得差点骂娘。
两船艰难地靠近,在风浪中剧烈摇晃,船体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永河姐夫!小海!别起网了!快过来!台风马上就到了!快上我们的船!”
孟礼欢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瞬间被风吹散大半。
赵永河抬起头,看到孟礼欢,脸上先是惊讶,随即又被一种收获的兴奋和固执取代:“欢子?你咋来了?等会儿!就快起完了!这一网都是好货!黑鲷!黄鱼!卖了够吃大半年!”
赵小海也兴奋地附和:“就是!欢子哥!你看这鱼!多大!”
“命都要没了还要鱼!”孟礼欢急得眼睛充血,“这网不要了!赶紧弃网!人过来!船也别要了!保命要紧!”
“弃网?”赵永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说得轻巧!这网多少钱?这鱼多少钱?你说弃就弃?起了这网就走!来得及!”
“来不及了!”孟礼欢恨不得跳过去给他两巴掌,“你看这天!看这浪!再拖下去,谁都走不了!”
船老大也在一旁吼:“那位兄弟!听人劝吃饱饭!这风眼还没到呢!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快过来!”
然而,巨大的利益当前,赵永河兄弟根本听不进劝。
尤其是赵小海,年轻气盛,觉得孟礼欢是瞧不起他们,梗着脖子喊:“欢子哥!你是不是看我们打这么多鱼眼红了?少咒我们!俺们能行!”
这话把孟礼欢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孟繁林要是在这,估计都得骂娘。
两船在风浪中危险地靠拢又分开。
孟礼欢眼见苦劝无效,一咬牙,对船老大喊道:“大哥!靠稳点!我帮他们快点起网!”
船老大骂了句脏话,但还是尽力操控船只贴近。
孟礼欢看准机会,猛地探出身,抓住对方船舷上挂着的网绳,奋力帮着往上拉。
老四也赶紧过来帮忙。
网确实很沉,里面全是活蹦乱跳的鱼,分量十足。
四个人拼命拉扯,网一点点被提起。
冰冷的海水不断灌进来,冻得人手脚发麻。
船在浪尖上剧烈摇晃,好几次孟礼欢都差点被甩出去。
“快!快!”赵永河看着满满登登的渔网,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催促着。
网终于被拉了上来,那沉甸甸的鱼获如同小山一般,哗啦一下堆满了小船本就狭小的船舱。
银光闪闪的鱼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了。
赵永河和赵小海看着这丰收的景象,脸上都乐开了花,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把大把的钞票在向他们招手。
“好了!快!过来!”孟礼欢喘着粗气喊道,他的额头上挂满了汗珠,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
他伸出手,准备将网绳递给赵永河,好让他帮忙把鱼获收进船舱里。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前所未有的巨浪,如同黑色的城墙一般,从侧面猛地压了过来!
那巨浪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仿佛是一头凶猛的巨兽在咆哮。
“抓紧!”船老大发出凄厉的警告!
轰隆!
巨浪狠狠地拍在两艘船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孟礼欢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袭来,他紧紧抓住网绳的手瞬间失去了力量,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甩得向后飞跌出去。
“砰!”孟礼欢重重地撞在船舱壁上,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而赵永河的小船更是遭殃,直接被浪头打得横了过来,船舱里刚捞上来的鱼被晃得撒出去大半,海水则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疯狂涌入!
“啊!我的鱼!”赵小海发出心疼的尖叫,竟然还想徒劳地去捞那些滑入海中的鱼。
“船!船要沉了!”赵永河此刻才终于意识到灭顶之灾的到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惊恐地大叫。
又一个浪头打来,那小船猛地一歪,船舱进水更快了!
“弃船!快过来!”孟礼欢挣扎着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再次伸出手,声嘶力竭地吼道。
死亡的恐惧终于压倒了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