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下，核潜艇“深渊探索者号”正悄然潜行。
苏念辞站在主控室巨大的舷窗前，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偶尔有发光的水母群飘过，像星云般点缀着这片人类未曾征服的领域。霍沉舟站在她身后，手自然地搭在她腰间，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还有三十分钟抵达坐标点。”霍沉舟的声音低沉而稳定，“林兆远的海底实验室就在前方海沟最深处。”
苏念辞向后靠了靠，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度。即使在这生死未卜的任务前，有他在身边，她竟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我总觉得太顺利了。”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舷窗冰冷的玻璃，“林兆远那样的人，会这么轻易让我们找到他最后的据点吗？”
霍沉舟正要回答，主控室的门滑开了。
“一切准备就绪。”技术官报告道，“突击队已在气闸舱待命，所有系统运行正常。”
霍沉舟点头，目光却未离开苏念辞。他转过她的身体，双手捧起她的脸，拇指轻柔地摩挲着她的颧骨。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跟紧我。”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望进她灵魂最深处，“你比我的命重要，阿辞。”
这亲昵的称呼让苏念辞心头一颤。只有最亲密时，他才会这样叫她。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短暂的吻。
“我们都要活着回去，”她微笑，“你答应过要教我跳伞的。”
就在这时，潜艇猛地一震。
警报声瞬间撕裂了平静，红光在整个主控室旋转闪烁。
“报告情况！”霍沉舟立刻转身，声音切换成绝对的命令式。
“不明原因的动力中断！”技术官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推进系统失灵！我们在下沉！”
潜艇再次剧烈晃动，苏念辞踉跄一步，被霍沉舟牢牢揽住。她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骇——在这深海之下，失去动力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
“启动应急动力！”霍沉舟下令。
“尝试过了，没有反应！所有控制系统被锁定！”
又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比前两次更加猛烈。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艇体正在承受超出设计极限的压力！”另一个技术员喊道，“我们在急速下沉！”
霍沉舟一把将苏念辞按进最近的固定座椅，为她系好安全扣带。他的手指在她脸颊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身冲向主控制台。
“手动覆盖！给我系统权限！”
“做不到！有人改写了核心代码！我们被锁在外面了！”
苏念辞的心狂跳着，她死死盯着霍沉舟挺直的背影。即使在这混乱中，他依然保持着惊人的镇定，但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暴露了内心的风暴。
又一波震动袭来，伴随着远处传来的闷响。灯光闪烁几下，彻底熄灭，只有应急红灯提供着微弱照明。
“反应堆保护系统启动，我们失去主动力了！”
“水深已经超过安全极限！艇体开始进水！”
恐慌在主控室蔓延。每个人都明白，在数千米的海底，潜艇失控意味着缓慢而绝望的死亡。
霍沉舟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然后突然静止。苏念辞看见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他再次睁眼时，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场。
“所有人，回到岗位。”他的声音不高，却有一种穿透混乱的力量，“技术组，继续尝试恢复控制。通讯组，发送求救信号，重复我们的坐标。损管组，报告所有进水位置。”
命令清晰而冷静，像一剂强心针注入慌乱的人群。工作人员迅速回到各自岗位，尽管恐惧依然写在脸上，但已恢复了基本的秩序。
霍沉舟转身走向苏念辞，单膝跪在她的座椅前。在旋转的红光中，他的脸庞明明灭灭。
“阿辞，”他握住她的手，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苏念辞点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你说。”
“潜艇上有一个紧急逃生舱，独立动力系统，最多容纳两人。”他的语速很快但清晰，“我要你现在就去那里，锁好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苏念辞猛地抓紧他的手：“不！除非你和我一起！”
“我会尽快去找你，”他的拇指抚过她的手背，“但我必须先试着夺回控制权。这是我的责任，阿辞。”
“那就让我帮你！我可以破解系统，你知道我的能力！”
霍沉舟摇头，眼神痛苦而坚决：“如果我失败了...”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我要知道你至少是安全的。”
又一阵剧烈震动打断了他。远处传来尖锐的金属撕裂声和惊恐的叫喊。霍沉舟迅速解开她的安全扣，拉着她站起来。
“没有时间争论了。”他语气强硬起来，几乎是拖着她走向主控室后方的一条紧急通道。
“霍沉舟！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走！”苏念辞挣扎着，但敌不过他的力量。
在通道入口处，他猛地将她按在墙上，吻如暴风雨般落下——粗暴，绝望，充满未曾言说的恐惧和爱意。
“我爱你，”他抵着她的唇低语，声音破碎，“从第一世到如今，我唯一的失误就是没能早点告诉你。”
苏念辞的眼泪终于落下：“那就不要现在说！以后有的是时间说！”
他用手背擦去她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相信我，我会去找你的。我发誓。”
就在这时，整个潜艇发出一种可怕的呻吟声，仿佛巨兽垂死的哀鸣。霍沉舟脸色一变，猛地拉开通道门，几乎是将苏念辞推了进去。
“直走到底，右转第三个门，密码0715！”他喊道，“我们的纪念日，记得吗？”
苏念辞想冲回去，但门已经在她面前关闭。她最后看到的是霍沉舟转身奔向主控室的背影，决绝而孤独。
“霍沉舟！”她拍打着金属门，嘶声哭喊。
门的那边，只有越来越响的警报和令人恐惧的碎裂声。
苏念辞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泪水模糊了视线。0715——他们第一世结婚的日子。他记得，一直都记得。
又一波剧烈震动传来，头顶的灯光闪烁不定。苏念辞深吸一口气，用手背狠狠擦去眼泪。
活下去。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她挣扎着站起来，沿着昏暗的通道向前跑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心中撕裂般疼痛，但有一个信念支撑着她——无论发生什么，她不会轻易放弃生命，不会辜负他的牺牲。
通道尽头，右转，第三扇门。密码0715。
她的手颤抖着输入数字，气密门嘶一声滑开。逃生舱很小，但看起来完好无损。她爬进去，正准备按照霍沉舟的命令锁上门，却突然僵住了。
她的编程本能苏醒了。如果控制系统被锁定，逃生舱很可能也被同一系统控制。如果主系统完全崩溃，这个逃生舱很可能根本无法发射。
而且，她怎么可能独自离开，留霍沉舟在正在沉没的潜艇里？
苏念辞退出逃生舱，环顾四周。不远处有一个维修通道口，标着“控制系统主干线访问点”。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
她没有奔向生的希望，反而转身向着潜艇最危险的核心区域跑去。
黑暗中，她喃喃自语，仿佛霍沉舟能听到一般：
“你说你从第一世爱我到如今...那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听从命令。”
尤其是当他以为用自我牺牲就能保护她的时候。
核潜艇继续向着万米海渊坠落，而苏念辞正奔向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因为霍沉舟在那里。
她的脚步在震动不断的走廊中踉跄，每一次金属的呻吟都让她的心收紧一分。应急灯忽明忽暗，投射出扭曲跳跃的影子，仿佛这头钢铁巨兽正在垂死挣扎。
到达主干线访问点时，她已经气喘吁吁。面板被紧急工具撬开，暴露出一排排错综复杂的线缆和接口。苏念辞毫不犹豫地跪下来，从口袋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微型终端——这是霍沉舟为她特制的，能够直接接入大多数系统。
“求你，一定要有用。”她喃喃自语，手指飞快地连接线缆。
终端屏幕亮起，她迅速输入几行代码。当系统界面终于出现时，她的心沉了下去。控制权被一种前所未见的加密方式锁定，远比她想象中复杂。
又一波剧烈震动让她几乎摔倒在地。远处传来进水的嘶嘶声，冰冷的海水已经开始漫入走廊。
“不，不可能就这样结束。”她咬着牙，继续尝试突破防火墙。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林兆远的所有系统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基于她父亲早年开发的某个基础架构。而这个架构有一个只有家族核心成员才知道的后门。
她的手指在终端上飞舞，输入一串极其复杂的代码序列——这是她父亲生前教给她的，说是“最后的保障”。
系统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
访问 granted。
苏念辞几乎哭出来，但她没有时间庆祝。她迅速浏览系统状态，情况比想象中更糟。潜艇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下沉，多个舱室已经进水，反应堆处于临界状态...
而她看到了最恐怖的一件事：逃生舱系统确实被禁用，并且被设置了自毁程序。
霍沉舟差点把她送进了死亡陷阱。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冰冷。但此刻没有时间细思极恐，她必须找到霍沉舟，告诉他这一切。
她尝试通过内部通讯联系主控室，只有静电噪音回应。系统显示主控室的压力正在下降，这意味着那里可能也已经进水。
“不，不，不...”她疯狂地搜索生命信号监测系统。
大部分区域已经失去信号，但在主控室附近，还有一个微弱但稳定的生命信号在移动。是霍沉舟，他还活着！
苏念辞迅速评估形势。根据系统数据，潜艇最多只能支撑十分钟就会达到压碎深度。而逃生舱已经不可用。
只有一个疯狂的选择：手动重启反应堆核心，恢复动力。但这意味着要前往潜艇最危险的区域，那里可能已经部分淹没。
她正要起身，整个潜艇突然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声响——金属被巨大压力扭曲撕裂的尖叫。
灯光彻底熄灭，只有她终端屏幕发出微弱的光芒。
在绝对的黑暗中，苏念辞感到冰冷的海水迅速漫过她的脚踝，上升速度快得惊人。
她深吸一口气，在终端上输入最后一行代码——一个定位信标，希望有人能收到。
然后，一切陷入了冰冷的、吞噬一切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