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战场上空的皇道龙吟响彻洪荒,轩辕剑的横空出世,为人皇之争,乃至整个人族的未来,都画上了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然而,这一切的喧嚣与鼎沸,都与幽冥界的这方角落无关。
轮回井,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井口逸散出的混沌气息,仿佛是亘古不变的背景音,记录着这片被遗忘之地的孤寂。
陈长生收回了投向人族圣殿的目光,脸上那看好戏的表情淡去,重新换上了一副百无聊赖的神色。他刚刚顺手帮那几个小家伙解决了一点“小麻烦”,现在,该办正事了。
“前辈……”
平心娘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迟疑和更多的敬畏。
刚才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凌驾于天道之上的无上意志,自前辈身上一闪而过,蛮横地贯穿了整个洪荒。紧接着,那原本暗中搅动风云,试图让屠巫剑彻底魔化的天道之力,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没了声息。
连天道都敢捏……这位前辈的境界,到底在何等匪夷所思的高度?
她身旁的帝江,这位新任的酆都大帝,更是连话都不敢说。他虽是祖巫之身,天生好战,但刚才那股意志掠过时,他感觉自己的空间大道,自己的巫族真身,都在那股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那是源自生命本质最深处的战栗。
陈长生瞥了他们一眼,随口道:“走吧,下去看看。”
他说得轻描淡写,就像是邀请邻居去后花园散步。
平心和帝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前辈,此井之内法则扭曲,空间错乱,冒然进入恐怕……”帝江瓮声瓮气地提醒道,他曾试图用空间神通探查,结果神念刚一靠近,就被搅成了最纯粹的混沌。
“无妨。”
陈长生摆了摆手,然后,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抬起脚,一步便踏入了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井之中。
没有法力波动,没有护体神光,他就那么普普通通地走了进去,身影瞬间被那蠕动的粘稠色彩所吞没。
“……”
平心和帝江沉默了。
还有什么好劝的?这位前辈做事的风格,他们早就该习惯了。
平心娘娘深吸一口气,地道圣人的权柄流转全身,轮回之力化作一件玄色宫装,护住周身。她紧随其后,也踏入了井中。
帝江见状,不再犹豫,周身空间法则震荡,身影一晃,也消失在井口。
……
坠落。
这是一种奇异的坠落感。
没有风声,没有重力,甚至没有上下之分。
平心和帝江感觉自己的神魂和肉身,都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扭曲。他们体内的法则之力,在这里变得异常滞涩,如同陷入了泥潭。
平心催动轮回之力,勉强在周身构筑起一方小小的领域,将那混乱的法则排开。帝江更是脸色难看,他的空间大道在这里几乎完全失效,四面八方都是破碎而矛盾的空间断层,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下一瞬会出现在哪里。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股平淡冲和,却又蕴含着无上“道理”的力量,瞬间涌入他的体内,抚平了他体内暴动的空间法则。
帝江一愣,转头看去,只见陈长生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旁,脸上依旧是那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表情。
“跟着我,别乱动。”
陈长生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他像是走在平地上一般,在这片光怪陆离的破碎世界里,闲庭信步地向前走去。
平心和帝江连忙跟上,他们惊骇地发现,只要跟在陈长生身后三尺之内,外界那足以撕碎准圣的法则乱流,便会自动平息,仿佛在迎接它们的主人。
这里,是一个世界的坟墓。
天是破碎的,地是龟裂的,无数残破的法则链条,像是一条条生锈的锁链,胡乱地纠缠在一起。空中漂浮着巨大的、残缺的生灵骸骨,有些骸骨上还残留着不甘的意志,发出无声的咆哮。
“这些是……”平心看着一具如同山脉般巨大,却只剩下半截的龙形骸骨,感应到上面残留的,与洪荒龙族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个世界曾经的生灵。”陈长生随口解释,“妄图演化世界,总得有生灵来填充。可惜,根基错了,一切都是错的。它们从诞生的一刻起,就注定是失败品,永世被困在这片残骸里,不得超生。”
帝江听得心头发寒,这比直接魂飞魄散,还要残忍。
他们跟着陈长生,不知走了多久。在这里,时间的概念也早已模糊。
忽然,陈长生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
只见这片破碎世界的中央,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烂泥沼泽”。那沼泽呈现出一种混杂着血肉、怨念、死气的灰黑色,不断地蠕动、鼓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而在这片沼泽的中央,一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东西”,正在缓缓成型。
那东西,有着模糊的人形轮廓,同样是灰黑色的“烂泥”构成,身体表面,不断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痛苦、哀嚎的人脸、兽脸,那是被这方世界吞噬的,来自六道轮回的残魂与怨念。
它没有五官,头部的位置,只有一个不断开合的,如同深渊般的巨大漩涡。
“盘……古……”
一个断断续续,混杂着亿万生灵杂音的古老意念,从那“烂泥巨人”的身上,传递了出来。
“你的身上……有……盘古的味道……”
它的“目光”,或者说,它的感知,死死地锁定在了陈长生身上。
那是一种极度的渴望,极度的贪婪!如同一个饿了亿万年的饕餮,终于看到了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平心和帝江瞬间头皮发麻,如临大敌!
这东西,竟然知道盘古!而且,它在觊觎前辈!
“轰——!!!”
话音未落,那“烂泥巨人”动了!
它那由无数怨魂和世界残骸构成的庞大身躯,猛地从沼泽中站起!一只同样由烂泥构成的巨手,裹挟着足以污秽万物的恐怖气息,朝着陈长生三人,轰然拍下!
这一掌,没有法则,没有神通。
只有最纯粹的,属于这方失败世界的“重量”!
以及,被它吞噬的,来自涿鹿战场的,那股刚刚消化不久的,无比精纯的血煞之气!
掌未至,那股压力便让平心和帝江感觉神魂都快要被碾碎。
然而,陈长生只是抬了抬眼皮。
“盘古?”
他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就凭你这滩烂泥,也配提他的名字?”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那遮天蔽日的巨掌,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法则对冲的轰鸣。
就在陈长生的指尖,与那巨掌接触的刹那。
“嗤——”
一声如同烙铁烫入冰雪的声音响起。
那由亿万怨魂与世界残骸凝聚而成,足以让圣人都感到棘手的恐怖巨掌,从指尖接触的位置开始,迅速地“消融”了。
不是崩溃,不是碎裂,而是从存在的根源上,被彻底抹去!
仅仅一个呼吸。
遮天蔽日的巨掌,便化作了一缕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吼……!!!”
“烂泥巨人”发出了痛苦而愤怒的咆哮,它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最强大的攻击,会如此不堪一击。
陈长生收回手指,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失望。
“连盘古的形都学不会,就敢自称盘古。开天辟地是这么玩的吗?身化万物是让你把什么垃圾都往身上堆吗?”
他像个严厉的老师,在训斥一个交了白卷的学渣。
“也罢,既然你这么喜欢盘古,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开天遗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