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的冬日,湿冷刺骨,即便是在省委大院庄重肃穆的办公楼里,也仿佛能感受到窗外那股浸入骨髓的寒意。林辰坐在崭新的办公室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桌面。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职位,让他站到了一个更高也更危险的平台,视野开阔,暗流却也更加汹涌。
桌上摊着几份文件,一份是关于“瑾华慈善基金会”近期活动简报的,另一份则是李伟民副主任分管的“东海远星”公司与某境外研究机构技术合作的报备材料。林辰的目光在两份文件间游移,试图找出那根若隐若现的线。
叶瑾瑜,或者说,以“瑾华基金会”理事长身份重新出现的她,高调而优雅。基金会以扶持高新科技、资助贫困疾病为名,迅速在海州乃至江东省的上层社会打开了局面,赞誉之声不绝。她孕肚已十分明显,行动间却依旧从容不迫,那份知性与母性交织的光辉,让她更具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与……威慑力。林辰想起上次短暂会面时,她那双深邃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有挑衅,有嘲弄,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依恋?他立刻掐灭了这丝不合时宜的揣测。她是“香夫人”最可能的化身,是“涅盘计划”的核心,她腹中的孩子……林辰的心猛地一沉,那晚的疯狂与失控,后果远比他想象的更惊人。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进来的是他在办公厅新提携的秘书,小陈,年轻,机敏,背景干净,是林家老爷子旧部的子弟,可用。
“林主任,李伟民副主任那边送来的会议纪要,关于明年一季度招商引资重点工作的。”小陈将文件轻轻放在桌角,“另外,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秦政委刚才来电,说您约谈的关于年底治安联防的汇报,时间定在下午三点,问您是否方便。”
秦梦雪。林辰的心弦微动。“方便。回复秦政委,我准时在办公室等她。”
“好的。”小陈应声,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主任,还有件事……下面有人看到,李副主任的秘书前天晚上,和‘东海远星’的一位副总在‘听潮阁’私密会所吃饭,气氛似乎很热络。”
林辰眼神微凝。“听潮阁”是海州有名的权钱交易场之一,慕容晚晴曾在那里给他提供过关于“香夫人”沙龙的关键信息。“知道了,留意即可,不要刻意打探。”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李伟民深耕海州多年,树大根深,与“东海远星”的关系盘根错节,这家公司背后疑似牵扯到技术窃密,甚至可能与“影先生”网络的资金洗白有关联。
小陈退下后,办公室重归寂静。林辰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师父。”那边传来王猛沉稳的声音。
“猛子,魏芳教授和她孙子魏子轩那边,有什么新发现?”林辰直接问道。这对祖孙是黑子从青山县那条线摸上来的,疑似与“香夫人”的技术链有关,尤其是生物基因方面。
“监视了一段时间。魏教授深居简出,主要就是看书、散步。她孙子魏子轩,在海州大学生物医学工程系读研,平时表现普通,但最近连续两个周末,都去了城西一家新开的‘瑾华生物科技志愿者服务中心’做义工。那家中心,是瑾华基金会旗下的。”
叶瑾瑜的手,果然伸到了这里。林辰的手指收紧。“重点查那家中心,以志愿者或者合作方的名义,想办法安插我们的人进去,查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志愿服务’,特别是涉及生物样本采集、基因检测之类的。”
“明白。需要动用非常规手段吗?”
“暂时不用,先外围调查,确保绝对隐蔽。叶瑾瑜……非常敏感,不能打草惊蛇。”林辰叮嘱。他知道王猛的手段,必要时堪比利刃,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挂了电话,林辰深吸一口气,将思绪拉回眼前的政务。他翻开李伟民送来的那份纪要,仔细阅读。很快,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李伟民在纪要中,巧妙地将几个明显带有政策风险和高污染可能的外资项目列为了“重点跟进对象”,而将几个林辰之前看好、更有发展潜力的内资项目放在了次要位置。这是阳谋,如果他林辰反对,就是不顾全市招商引资大局;如果同意,一旦出事,责任就是他这个分管领导的。
官场上的刀光剑影,从来不止于阴谋诡计,更多是这种冠冕堂皇的规则游戏。林辰提笔,在文件上做了几条批示,要求对那几个外资项目进行更严格的环境评估和背景审查,并附上了详细的质疑点。他要用规则,反过来制约规则。
下午三点,秦梦雪准时到来。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肩上的警衔熠熠生辉,省厅经侦总队政委调任市局刑侦总队副总队长,看似平调,实则权力和接触一线案件的机会更大了。她剪了利落的短发,容颜依旧清丽,但眉宇间那份属于刑警的锐利和经侦干部的缜密更加凸显,只有看向林辰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与挣扎。
“林主任。”她公事公办地递上报告。
“梦雪,坐。”林辰起身,亲自给她倒了杯热茶。“这里没外人。”
气氛稍稍缓和。秦梦雪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触碰到林辰的手,两人都微微一顿,迅速分开。那暴雨之夜的炽热与纠缠,如同无声的电流,在空气中短暂噼啪作响。
“年底治安压力大,刑侦总队这边预案做得很充分。”秦梦雪率先打破沉默,开始汇报工作,语速平稳专业。
林辰认真听着,不时提问。工作话题结束后,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她……最近活动很频繁。”秦梦雪的声音低了下来,目光扫过桌上那份关于瑾华基金会的简报。
“嗯。高调,自信,几乎是在向我们宣告她的回归。”林辰揉了揉眉心,“孩子……”
“根据上次观察,孕期应该在六到七个月左右。”秦梦雪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她似乎毫不避讳。这本身就很反常。”
“要么是无所畏惧,要么……这孩子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林辰的声音有些干涩,“‘播种’……慕容晚晴传来的那个警告。”他想起了那个美艳神秘的女人,上次因栽赃嫌疑产生的裂痕尚未完全弥合,但她依然通过隐秘渠道递来了关于“香夫人”可能进行“播种”行动的信息。这信息与叶瑾瑜的怀孕时间惊人吻合。
“慕容那边……还有别的消息吗?”秦梦雪问,语气里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探究。
“暂时没有。她和叶瑾瑜的关系也很微妙,既是仇人,似乎又存在某种程度的……了解。”林辰摇头,“梦雪,加强对瑾华基金会及其关联企业的资金流向监控,我怀疑他们在利用慈善和商业活动洗白资金,为境外那个‘黄金血脉’组织输血。”
“已经在做。但他们的财务手法非常老练,多层离岸架构,追踪难度很大。”秦梦雪顿了顿,看向林辰,眼神锐利,“而且,我担心这会不会是调虎离山?她的真正目的,或许还是那个‘新长生计划’。”
“双管齐下,甚至多管齐下。这才是她的风格。”林辰肯定道,“所以我们不能只盯着一条线。基金会要查,魏芳祖孙要盯,李伟民和东海远星也不能放松。”
两人又低声交流了一些调查细节和情报,如同最默契的战友。直到夕阳西斜,给办公室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不早了,你该回去陪清秋和孩子了。”秦梦雪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警服,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静。
林辰心中涌起一股愧疚。沈清秋和孩子是他心灵最柔软的归宿,每次面对秦梦雪,这份安稳的幸福都让他对眼前这个为自己付出一切(前世今生)的女人感到加倍亏欠。
“梦雪,你……”他欲言又止。
“我没事。”秦梦雪打断他,笑了笑,笑容里有理解,也有淡淡的疏离,“走了,有进展再联系。”
看着她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林辰沉默地站了很久。
下班回家。推开家门,温暖的灯光和奶香味扑面而来。沈清秋正抱着咿咿呀呀的林湛在客厅踱步,看到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回来了?今天好像比昨天更冷些。”
“嗯,事情多了点。”林辰脱下外套,洗了手,自然地接过儿子。小家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咯咯地笑,挥舞着小手。这一刻,所有的权谋算计、危险悬疑仿佛都被隔绝在外。
沈清秋看着他逗弄孩子,眼神柔软。她轻轻靠过来,低声道:“下午慕容小姐打了个电话到家里,问你什么时候方便,她想约你见一面,说是有关于‘沙龙’的新发现。”
林辰动作一顿。慕容晚晴直接联系家里,这很少见。
“她还说了什么?”
“没有,只说让你回电。”沈清秋抬头看他,目光清澈而包容,“去吧,我知道你们有正事。家里有我。”
林辰将她和孩子一起拥入怀中,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激与爱意。他知道沈清秋的疲惫和默默承受,这份理解与支持,是他敢于在外部世界搏击风浪的最大底气。
深夜,书房。
林辰拨通了慕容晚晴的私人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那个慵懒而性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林大主任,总算想起我了?”
“晚晴,什么事?”林辰直接问道。
“‘香夫人’的沙龙,近期可能会有一次高级别聚会。地点很可能就在海州,而且……似乎与瑾华基金会的某个海外捐赠项目有关。”慕容晚晴的声音压低,“我收到风声,这次聚会,可能会有‘黄金血脉’的高级成员参与。”
林辰的心猛地一跳。“具体时间?地点?”
“还不确定,对方非常警惕。但我的人正在努力。”慕容晚晴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复杂,“林辰,叶瑾瑜……她怀孕了,你知道吗?”
“……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你自己小心点,那个女人,现在是个巨大的谜团和漩涡。”
通话结束。林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海州城的万家灯火。这座繁华的都市之下,暗流奔腾。叶瑾瑜与“黄金血脉”、李伟民与“东海远星”、魏芳祖孙与生物技术、慕容晚晴的情报、秦梦雪的调查、还有家中等待他的沈清秋与幼子……
多条线索在他脑中交织、碰撞。他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但也有一股更强大的斗志自心底升起。
重生归来,他不仅要登顶权力高峰,更要揭开所有迷雾,保护所爱之人。
这场棋局,已经到了中盘搏杀最激烈的时刻。
他拿起内线电话:“小陈,通知下去,明天一早,我亲自去‘东海远星’调研。”
既然暗流汹涌,那他就主动出击,先去敲打一下李伟民的这只“白手套”,看看能溅起怎样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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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