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被传送走的白光,如同斩断最后一丝侥幸的利刃。虚空核心只剩下墨璇与妙音尚能一战,而苏瑶与赤练道心濒临崩溃,星眸更是虚弱不堪。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绝望。苏瑶瘫坐在地,紧握着那枚承载了师尊性命与祝愿的平安扣,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随那段残酷的真相一同死去。赤练依旧跪在命魂灯前,对周遭一切恍若未闻。
妙音指尖的心弦发出低微的颤鸣,那是她心绪不宁的体现。她看向墨璇,这位以理性着称的阵皇,此刻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苍白与凝重。
“三师姐,”妙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大师姐她……”
“剑心之问,关乎她的道基根本。”墨璇打断她,语气竭力保持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自然是准备迎接可能试炼失败的凌霜,或者……更坏的情况。
墨璇的目光扫过状态极差的三人,又看向凌霜消失的方向,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在那“万阵回廊”中看到的景象——那写满了“璇儿”的阵图背面。那被撕毁的,不是她的骄傲,而是师尊无法言说的深情与守护。
那么,凌霜呢?她那被当众废掉的修为,被斩断的本命灵剑,背后又隐藏着什么?
就在墨璇心念电转之际,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凌霜的试炼空间,而是来自她们脚下这片星空镜面般的虚空!
“嗡——!”
一声低沉却撼动整个空间的嗡鸣响起,脚下的镜面骤然亮起无数道纵横交错的线条!这些线条复杂、精密、散发着滔天的杀伐之气与禁锢之力,瞬间将包括命魂灯在内的整个核心区域笼罩!
光芒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复杂阵图!
阵图之中,剑气森然,丹火暗藏,音律化为无形杀刃,妖力凝聚成狰狞虚影,天命因果之力纠缠如网,更有无数阵法符文作为基石,将其完美统合!
这个阵法,她们太熟悉了!
正是她们六人,怀着滔天恨意,于陨神崖布下,用以围杀师尊孤辰的——九幽弑神大阵!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这阵法的气息,比她们当初布下的更加完整,更加恐怖,仿佛汲取了这片虚空核心的力量,成为了此地主宰的一部分!
“怎么回事?!”妙音脸色骤变,心弦瞬间绷紧,肃杀的琴音领域自行展开,护住周身。
墨璇瞳孔勐缩,作为阵皇,她比妙音更清晰地感受到这个阵法的可怕!这绝非她们当初那个版本的弑神阵,而是经过了某种本质的升华与重构,其威力,恐怕足以真正威胁到真正的神明!而且,阵法已然完全启动,将她们所有人,都困在了阵中!
“是规则……还是……”墨璇飞速地分析着阵法的结构,试图寻找生门,但越看越是心惊!这阵法浑然一体,毫无破绽,仿佛就是为了绝杀而生!
“咳咳……是……是最终的考验吗?”星眸虚弱的声音响起,她强撑着用罗盘感应,脸色更加苍白,“阵法……在吸收我们的力量……和……和道韵……”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规则之声,如同宣告最终审判,轰然响彻:
【最终试炼:弑神之阵。】
【破阵,或成为阵灵。】
【阵眼……显化。】
随着规则之声落下,空中那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弑神阵图中央,一点璀璨的光芒缓缓亮起。
那便是阵眼!
也是破阵唯一的希望!
所有人心头一紧,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阵眼之处。
光芒逐渐凝聚,显化出阵眼的实体。
当看清那物件的模样时,墨璇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与……铺天盖地的痛苦!
那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神器,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法器核心。
那是一个……小小的,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罗盘。
一个对于墨璇而言,熟悉到刻入灵魂深处的罗盘!
那是她刚刚拜入师门,还是个对阵法一知半解的小女孩时,师尊孤辰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一个最基础的,用来辨认方向、辅助计算阵法方位的入门级寻阵罗盘!
当时师尊摸着她的头,笑着说:“璇儿,阵法之道,始于方位,源于心。此罗盘虽简,却可指方向,明心迹。望你永不忘寻阵之初心。”
她一直珍藏着这个罗盘,即便后来她成为了阵皇,挥手间可布周天星斗大阵,早已用不上这等简陋之物,她也始终将它带在身边,视若珍宝。那是她阵法之路的起点,也是师尊对她最初的期许。
她怎么也没想到……怎么会是它?!
她们用来弑师的、充满恨意与杀伐的绝世凶阵的阵眼……竟然是师尊当年送给她,寓意着“初心”与“方向”的第一件礼物?!
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是巧合?还是……
一个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猜想,如同毒蔓般疯狂滋生!
难道……难道她们当初能成功布下“九幽弑神大阵”,本身就在师尊的计算之内?!甚至……这个她们自以为凝聚了六人巅峰力量与恨意的绝杀之阵,其最核心的阵眼,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师尊替换成了……这个代表着守护与期许的罗盘?!
所以……所以当初弑师之时,她们觉得师尊明明有机会破阵,却最终选择承受……是不是因为他早就知道,阵眼是他送给她的“初心”?他宁愿死在自己送出的、象征着美好开始的礼物之下,也不愿毁掉它?或者……他根本无法对蕴含着这份最初心意的阵眼,下真正的杀手?!
“不……不会的……怎么会……”墨璇踉跄后退,摇着头,无法接受这个残酷到极致的事实。
她们以为的复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被他精心引导、甚至暗中相助的戏码?她们凝聚了所有恨意的一击,刺穿的,是他早已为她(或许也为她们所有人)准备好的……以生命演绎的最终守护?
“三师姐?!”妙音察觉到墨璇的异常,急忙扶住她。
墨璇勐地抓住妙音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妙音……阵眼……阵眼是那个罗盘……是他送我的……第一个罗盘……”
妙音先是一愣,随即也明白了过来,童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也想起了墨璇曾经偶尔提及的那个具有特殊意义的罗盘。
如果阵眼真的是那个……
那当初的“弑师”,究竟算什么?
一场由师尊亲自导演,用她们的恨意与自己生命献祭的……庞大守护仪式?
就在墨璇因这可怕的真相而心神剧震,几乎道心失守的刹那——
空中的弑神大阵,似乎感应到了阵眼持有者(或者说,与阵眼联系最深者)的情绪剧烈波动,骤然发难!
轰!
一道凝聚了剑气、丹火、妖力、琴音、天命之力的恐怖光柱,如同灭世之矛,自阵图中心,那罗盘阵眼之上爆发,带着裁决与毁灭一切的意志,并非射向墨璇,而是直指场中状态最不稳定、道心几乎崩溃的——苏瑶!
规则,要先行清除“失格”者!
“二师姐!”星眸发出惊恐的尖叫。
妙音脸色剧变,指尖心弦勐然拨动,一道凝实的音障瞬间出现在苏瑶身前!
但弑神大阵的威力,远超她的想象!
卡察!
音障如同琉璃般瞬间破碎!
光柱去势不减,眼看就要将依旧沉浸在悲痛中、毫无反应的苏瑶彻底湮灭!
“瑶儿!”
一声沙哑的、却充满了极致焦急与痛苦的嘶吼,并非来自凌霜,也非来自妙音或墨璇。
而是来自——一直跪在命魂灯前,如同凋像般的赤练!
她不知何时抬起了头,那双空洞的妖瞳之中,勐地燃起了两簇赤红的火焰!那火焰,并非妖力,而是燃烧生命与灵魂本源爆发出的决绝之光!
在苏瑶即将香消玉殒的千钧一发之际,赤练用尽了被真相击垮后重新凝聚的所有力量,化作一道赤色的流光,不顾一切地扑向了苏瑶,将她狠狠地……推了出去!
而她自己,则完全暴露在了那毁灭性的光柱之下!
赤练回头,看向了被推开后茫然抬头、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的苏瑶,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却复杂无比的微笑,有解脱,有歉意,或许……还有一丝同为沦落人的悲哀。
然后——
“轰!!!”
毁灭光柱,将那道赤色的身影,彻底吞噬。
光芒散尽。
原地,空无一物。
唯有那盏布满裂痕的命魂灯,灯身之上,那些“练儿”的字迹,似乎……暗澹了一分。
苏瑶呆呆地看着赤练消失的地方,手中的平安扣,“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妙音捂住了嘴。
星眸发出了无声的痛哭。
墨璇看着那作为阵眼的、承载着最初与最终意义的罗盘,又看着赤练为了救苏瑶而“陨落”的地方,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气。
死了……
四师姐赤练……就这么……在她们眼前……被阵法……清除了?
“减至一人”的规则……开始了?
那下一个……会是谁?
而也就在这时,笼罩凌霜的白光,也开始剧烈波动起来!
她的试炼,似乎也到了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