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身边人。”
孤辰尊者那虚幻身影留下的最后五个字，如同五根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六人的神魂深处，瞬间冻结了她们因遗物而涌起的滔天悲恸与温柔。
身边人？
她们彼此对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瞬间升起的、本能的警惕。这间狭小的静室内，除了她们六位师姐妹，以及被凌霜剑域护住、依旧沉睡的云初，再无他人！
师尊的警告，指向的是……她们六人中的一个？或者……几个？
这个念头太过可怕，让她们几乎无法呼吸。数百年的同门情谊，共同经历的生死磨难，弑师后的共同悔恨与如今携手救师的坚定……难道这一切之中，竟掺杂着虚假与背叛？
“不……不可能！”赤练第一个低吼出声，妖瞳因激动而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她扫视着其他五人，“我们……我们怎么可能……”
苏瑶脸色苍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丹圣的理智让她迅速在脑中过滤着所有人的行为，试图找出任何一丝可疑之处，却发现记忆如同乱麻。她声音干涩：“师尊……为何会留下这样的警告？他看到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墨璇脚下阵纹明灭不定，显示出她内心的剧烈动荡。她强迫自己冷静分析：“虚影是师尊提前留下的神识印记，所言必然有其依据。但‘身边人’未必特指我们六人，或许是指……我们身边亲近的、值得信任的其他人？比如宗门旧部、盟友？”
妙音紧紧抱着怀中刻有她名字的木盒，仿佛要从那冰冷的木头上汲取一丝温暖，她声音带着颤抖：“可是……知道此地，能来到此地的，只有我们……”
星眸紧蹙着眉头，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中疯狂交织对比。她回想起之前自己施展“镇运星锁”时那奇异的状态，回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模糊片段，以及师尊虚影消散前那锐利得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师尊的警告，或许并非空穴来风。‘天意’能编织命运，引导我们弑师，那在我们身边埋下棋子，也并非不可能……”
凌霜始终沉默着，冰眸中的情绪从最初的巨震，逐渐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寒冰。她没有去看任何一位师妹，目光依旧停留在师尊虚影消散的地方，仿佛要将那片空间看穿。她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柄刻着“护霜”二字的木剑，指尖传来木质微凉的触感。
“无论真相如何，”凌霜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师尊的警告，我们必须谨记。但眼下，并非内讧之时。”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剑尊的威严：“师尊遗留之物，已明其心迹。他为我们付出至此，而我们……却连他最后残魂的安宁都无法保证。”她的视线落在被自己剑域守护的云初身上，那小小的身影依旧沉睡着，眉心的星光封印黯淡却稳固。
苏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身为丹圣的她，对生命气息的感知最为敏锐。她脸色微变：“不好！师尊的残魂虽然暂时稳定，但之前魔痕躁动，以及强行封印带来的冲击，似乎引动了更深层次的……道伤反噬？他的灵魂本源，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不可逆转的速度……消散！”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什么？！”墨璇立刻上前，神念仔细探查，脸色也瞬间难看下来，“确实……有一股无形的湮灭之力，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师尊的灵魂核心，正在侵蚀其根本。是《逆命转劫术》的双倍反噬？还是那魔痕被封印前的最后反扑？”
“可能是两者皆有。”苏瑶语气沉重，“之前有那无形屏障隔绝，我们无法感知。如今屏障消失，这湮灭之力便显现出来。照此速度，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刚刚因遗物而稍缓的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找到了师尊的后手，明白了他的苦心，却依旧要眼睁睁看着他的残魂走向湮灭？
“一定有办法！”赤练急道，妖瞳中满是焦灼，“二师姐，你是丹圣，难道没有丹药可以克制这湮灭之力？”
苏瑶摇头，眼中满是无力：“此力并非寻常伤势，涉及因果劫难与那种阶位极高的魔痕之力，非药石能医。除非……”
“除非什么？”妙音急切追问。
“除非……有人能替他承受！”苏瑶一字一顿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将这湮灭之力，引导至他人身上！”
静室内再次一静。
替师尊承受反噬？
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楚。那是以自身道基、甚至神魂性命为代价！
然而，下一秒——
“我来！”凌霜毫不犹豫，上前一步，语气斩钉截铁。
“大师姐你已损耗颇多，让我来！”苏瑶几乎同时开口，眼神坚定。
墨璇脚下阵纹亮起：“我阵道修为最高，可构筑最稳固的转移通道，由我承受最为稳妥！”
赤练周身妖力蒸腾：“放屁！老子妖主体魄最强，这点反噬算个鸟！”
妙音抱紧木盒，声音清冷却不容置疑：“我音律之道可涤荡神魂，净化湮灭之力，我最合适！”
星眸挣扎着站直身体，虽然虚弱，眼神却亮得惊人：“我身负天命，窥见过未来，知晓此力特性，且我已残躯，由我来承受，最为划算！”
六人竟在这一刻，争先恐后，都要将这致命的湮灭之力引到自己身上！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权衡利弊。仿佛这不是赴死，而是争夺某种无上的荣耀。
看着平日里或冷傲、或温婉、或理性、或狂放、或清冷、或怯懦的师姐妹们，此刻为了师尊，竟如同凡俗女子般争执得面红耳赤，甚至隐隐有灵力躁动、即将动手强抢的架势，凌霜心中百感交集，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与有荣焉的决绝。
“够了！”凌霜低喝一声，剑意微吐，暂时压制住躁动的灵气。她目光扫过众人，冰眸中带着一丝复杂，“此非儿戏，关乎生死道消。岂能如此儿戏争抢？”
“那该如何？”赤练梗着脖子，“总不能看着师尊……”
凌霜沉默片刻，缓缓道：“苏瑶，由你主持，布‘同命转劫阵’。此阵可将师尊魂体所承之劫煞，均分引导至我等六人体内。”
均分？
众人一愣。
“不行！”苏瑶立刻反对，“大师姐，此阵虽能均分，但师尊所承受的反噬何其恐怖？即便均分六份，也绝非我等可以轻易承受！很可能……我们六人皆会道基受损，修为大跌，甚至……神魂重创！”
“那也好过师尊魂飞魄散！”凌霜语气冰冷而决绝，“更何况，若只由一人承受，必死无疑。均分六份，尚有一线生机。至少……能为师尊争取更多时间，去寻找彻底解决之法。”
众人沉默了。凌霜所言，是当前最理性，也最残酷的选择。
“我同意。”墨璇第一个表态，眼神冷静，“集合六人之力，共同承担，是目前最优解。”
“老娘也没问题！”赤练啐了一口。
妙音和星眸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瑶看着众人决绝的眼神，知道再无转圜余地。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楚与担忧：“好！我即刻准备布阵所需。但此阵凶险，需我等毫无保留，敞开神魂与道基，期间若有丝毫异心或抵抗，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引发反噬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众人，师尊那句“小心身边人”的警告，如同阴云般笼罩在心头。
凌霜自然也明白其中关窍，她沉声道：“布阵之前，我等需立下大道誓言，阵中期间，绝无异心，共同承担，生死与共！”
“可！”
六人再无异议，当即以自身道途起誓，魂光闪耀，大道共鸣，誓言成立。
随即，苏瑶取出诸多珍贵材料，与墨璇一同，以云初为中心，布下了一座繁复而古老的阵法。阵纹闪烁着幽暗的光芒，带着一种逆转因果、共担劫难的悲壮气息。
“入阵！”
凌霜低喝一声，率先踏入阵法的一个节点。苏瑶、墨璇、赤练、妙音、星眸紧随其后，各自占据一方。
阵法启动的瞬间，幽光大盛！
六人同时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冰冷、死寂、带着毁灭与逆乱意味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沿着阵法脉络，强行涌入她们的体内！
剧痛！
源自灵魂与道基最深处的剧痛瞬间爆发！
凌霜的剑域剧烈震荡，冰蓝的剑意仿佛被污秽侵蚀。苏瑶的丹元如同被投入滚油，滋滋作响。墨璇的阵盘虚影明灭不定，符文碎裂。赤练的妖力如同被点燃，发出痛苦的嘶鸣。妙音的琴心蒙尘，清冷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星眸本就虚弱的神魂更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熄灭。
然而，没有一人退缩，没有一人运转力量抵抗。她们死死咬着牙，甚至主动引导着那湮灭之力，分散到自身的道基与神魂之中，为阵法中央的云初，分担着那致命的侵蚀。
云初眉宇间那若有若无的痛苦纹路，似乎真的舒缓了一丝。他小小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呼吸仿佛都平稳了些许。
有效！
六人心中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突然！
位于“坎”位的星眸，身体猛地一颤，喷出一口鲜血！那鲜血竟不是鲜红色，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灰败！
她周身的星光瞬间黯淡，眉心那黯淡的天命之眼，竟然不受控制地自行睁开，眼中一片混沌，倒映出的不再是阵法的光芒，而是……一片不断崩塌、毁灭的恐怖景象！
“星眸？！”离她最近的妙音失声惊呼。
星眸猛地抬起头，看向阵法中央的云初，又猛地看向某个方向，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一种恍然大悟的绝望，她嘶声喊道：
“不对！这反噬……不对！”
“它不是来自师尊！它是……陷阱！”
“快停下阵法！我们……我们在把‘它’……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