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先生。”
安东面对那颤动的剑尖,身体甚至没有畏缩分毫,“这把琴,是我在一处食人魔巢穴中找到的。”
“你的意思是说……”骑士的呼吸骤然粗重,眼中血丝更甚,仿佛要滴出血来,“巴卡里奥骑士团的团长,‘七弦’奥黛特,会被几头肮脏愚蠢的食人魔杀死?”
安东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是在侮辱她!”骑士气得浑身发抖,手腕猛地朝前一送,剑尖直刺安东面门。
还未等剑尖递到,旁边已伸来两根纤长的手指,伊索尔德精准地夹住了剑身,而后——
“咔嚓……”
极致的寒意顺着剑尖迅速蔓延而上,白霜如群蛇般扑啸而至,骑士只觉得手指钻心般剧痛,猛一松手,长剑应声而落,在地上哐当作响。
“术士?”
骑士踉跄着向后撤了两步,惊骇地看向地上那柄结满冰霜的佩剑,又看了看伊索尔德那毫无波澜的苍蓝色眼眸,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您的奥黛特女士无疑是遭到了暗算,先生。”
安东双手交叠,平静地注视着对方,缓缓解释起来龙去脉。
“当然,如果你不相信这只是个不幸的误会,执意要找麻烦……”
他停了片刻,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那我也不介意,让你彻底冷静冷静。”
伊索尔德眼眸微微一动,酒馆里的气温顿时降至冰点。
此刻,酒吧里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早已跑掉了大半,剩余几个也脸色惨白,缩在墙角不停地哆嗦,心里无比庆幸自己刚刚没有色迷心窍,去找那个银甲女骑士的麻烦。
这哪里是什么冰美人啊,简直是头披着人皮的怪物。
骑士咬了咬牙,脸色阴晴不定,许久,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勉强站直身体,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我是栖木堡的阿隆索·吉哈诺,隶属于……或者说,曾经隶属于巴卡里奥骑士团,是为侍奉酒神的骑士。”他声音沙哑,带着仅剩的倔强,“请问阁下能否通报姓名?”
“安东·伍兹。”安东沉声说道,同时将腰间的冥犬“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暗金剑鞘仿佛最好的身份证明。
“安东·伍兹……是瓦伦蒂娜之刃!”
“那个第一个攻上高崖城头的‘蛞蝓骑士’?”
“听商队说,他刚刚在坚石城击败了一条巨龙!”
在场的人脸色瞬间煞白,窃窃私语中充满了恐惧与敬畏。
只有那个矮人酒保,猛地从橱柜里钻了出来,兴奋地高举起拳头,“给这该死的酒鬼好看!安东爵士!让他见识见识晨星堡解放者的厉害!”
安东没有理会人群的议论,他抬起眼,目光在阿隆索身上梭巡,“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应该是伍兹家族的领民,城堡总管吉哈诺和你怎么称呼?”
“真意外啊,大人。”阿隆索微微鞠躬,“总管大人正是我的叔父,我也曾为您的父亲效劳过,可惜……我早已放弃了自己的姓氏和家族,只效忠于诗歌与自由,全力侍奉伟大的酒神巴卡里奥。”
“巴卡里奥骑士团,俗称‘酒鬼骑士团’,”塞西莉亚凑到安东耳边,悄声解释道,“他们到处旅行,到处鬼哭狼嚎,嚎累了就拼命灌酒,喝醉了就稀里糊涂地一通乱搞……帝国大部分城市,都以‘败坏风俗’为名义,禁止他们入内。”
略有耳闻。
安东轻轻点头,印象中,骑士团成员多为没有继承权的贵族子嗣或者不得志的吟游诗人,面对灰暗的前途,他们索性放浪形骸,成群结队地随处游荡。历史上曾数次被当权者强制取缔,却又总能奇迹般地死灰复燃。
阿隆索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似乎内心仍在纠结,但最终还是颓然垂下了头颅,“凭您的身份和家世……我相信,您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但这似乎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骑士顿了顿,再次深深鞠躬,眼里已满溢着悲伤:“谢谢您,大人,我相信您已处理掉那批食人魔,为奥黛特女士报了仇。”
他目光痴痴地望向那把红珊骨七弦琴,仿佛透过它看到了过往的岁月:“是奥黛特女士,接引我入团的……也是她……手把手教我吟唱和剑术……后来又……”
那话语满是眷恋,又满是遗憾。
阿隆索沉默了片刻,巨大的悲伤几乎要将他压倒,“在继承人战争中,我们巴卡里奥骑士团为吟游公主嘉尔曼而战……遭受重创……骑士团,已于战后彻底解散了。”
是了,安东依稀记得,在继承人战争中,这群人毅然投靠嘉尔曼,嚷嚷着要让诗人来统治整个帝国,其中更有好事者写了首战歌——
“哪怕瓦伦蒂娜不着丝缕,
搔首弄姿邀我一同入睡,
我也会义正言辞地拒绝,
因为我的忠诚已归于诗歌,
哪怕醉死沙场也心安理得!”
幸运的是,那家伙最后死于坚石城围攻战,即使如此,解围后也被帝国士兵开棺戮尸,割下舌头泡在酒水里,千里迢迢敬献给了瓦伦蒂娜。
“我来到她的故乡,想要了结一些遗憾……为此寻找了她整整一年……”骑士微微颤抖着,两行浑浊的泪水滑过脸颊,“我……我……”
安东无言看着这个崩溃的男人,眼中的警惕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没有多说,只是伸手拿起行囊里那把七弦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阿隆索身前。
“那就物归原主吧。”他站起身,招了招手,示意伊索尔德和塞西莉亚离开。
“可我已身无分文了……”阿隆索愣愣地说,虽然自己想要这把七弦琴,可骑士的尊严逼得他一直无法开口。
没想到这位曾经的“头号大敌”竟会主动赠予……
“就当是你曾为伍兹家族效命的奖励吧!”
就在安东转身向门外走去时,一只手猛地从后面伸来,紧紧攥住了他的臂甲。
安东回头,只见阿隆索泪流满面,嘴唇不断颤动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誓言:
“我的剑……就是您的剑了,伍兹大人。”
他低声说道,声音不再醉醺醺,也不再愤怒,只剩下一种找到归宿般的决绝,“还请您先不要着急走。”
骑士擦干净眼泪,警惕地扫视了下空荡荡的酒馆门口,压低声音,“大人,虽然我不知道您的目的是什么?但您一定是准备去高崖城的,我知道一条近路,可以帮您更快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