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筹备正如火如荼进行着,坚石城内难得洋溢起喜气洋洋的氛围。
然而对于安东而言,剩余的几天不过是漫无目的的等待——
他曾数次请求觐见瓦伦蒂娜女大公,试图就伊索尔德的处理、吸血鬼的盟约以及未来的安排进行沟通,但每一次都被拒之门外。
“抱歉,安东爵士,殿下今日接连召见各方代表,实在太过疲惫了,请您改日再来吧。”
负责守卫的奥术骑士语气恭敬地婉拒道,可安东分明刚看见一位北方贵族脸色惨白地从侧门走出,一边踉跄一边不断扇着自己耳光。
她在故意晾着我,想让我惶恐不安。
安东心里清楚,这不过是高位者惯用的伎俩,一种刻意疏离的压力测试。
那位殿下,此刻或许正悠闲地坐在窗后,品着红茶,观察着安东的反应,期待他露出焦躁、不安甚至愤怒的破绽,以便更好地将他拿捏。
“见不见她,就真有那么重要吗?”
露娜百无聊赖地踢着路边的石子,不满地咕哝道,“看她那张冷冰冰的脸,还不如去看矮人敲锤子有趣。”
安东没有反驳。
是的,与其为此焦虑,倒不如保存体力,冷静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他点了点,低声向守卫告退,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数秒后,窗帘被缓缓拉开,露出一双琥珀色瞳孔,瓦伦蒂娜饶有兴致地看向那道远去的背影,但她没有喝茶,而是往嘴里塞了块姜饼。
他们信步走到中心广场,婚礼的布设已接近尾声。一群矮人工匠正叮叮当当地搭建着高台,他们看到安东,都热情地打着招呼,显然对这位爵士充满了好感。
“我最近从精灵那里听来一则笑话……”
露娜突然压低声音,“有个食人魔酋长攻占了一座城市,它竖起一个车轮,命令高过车轮的市民必须缴纳与体重等额的黄金,不然就要被它吃掉,结果第二天它就饿死了,你猜猜为什么?”
“因为那是座矮人城市……”安东没好气地回答。
“你居然听过!”露娜有些失望,“这个不算,还有另一则,你知道帝都酒馆为什么只设细长板凳吗?”
安东停住了脚步。
在通往会客厅的门廊下,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正静静地倚柱而立。
那是伊索尔德,她身着灰色长裙,比城堡里的女仆还要朴素,几缕发丝被微风拂过,掠过她冰雕似的脸庞,上面满是“没事别来找我麻烦”的冷淡表情。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那缠满绷带的修长脖颈,与其清冷的气质相衬,透出一种莫名的脆弱感。
“唉,这下冰疙瘩是彻底傻了。”露娜叹息道。
伊索尔德那双苍蓝色眼眸凝望着广场上喧闹的人群,却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看见安东走近,她眼珠微微转动,双目无神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瓦伦蒂娜殿下对你接下来的去处,有什么安排吗?”安东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问道。
伊索尔德缓缓摇了摇头。
“不知道。”她嗓音清冷,毫无起伏,“随她处置吧。”
这家伙……简直像被莫维登抽走了灵魂。
安东看着她这副模样,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很抱歉,伊索尔德。我没能彻底杀掉塔纳托斯。”
话音刚落,伊索尔德周身的空气仿佛骤然冻结,她猛地回头,瞳孔已布满冰霜,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扑向安东,让近处的露娜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样的话,或许你就能真正为自己而活了。而不是永远被一个自甘堕落的家伙,拖累到死。”安东丝毫没有退缩。
伊索尔德眼中寒光闪烁,但很快被更深的绝望所淹没。
她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不再看安东,也不再回应,仿佛缩进了坚硬的冰壳中。
“别管这条财迷龙了!”露娜朝伊索尔德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让她继续待这儿自艾自怨吧!我们去找点好吃的……”
然而,就在这时,婚礼前夕唯一的插曲发生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从城堡上层传来,划破了黄昏的安逸。
“是凡妮娅小姐的房间!”
闭目装死的伊索尔德猛地睁开双眼。
“上面!”安东低喝一声,三人几乎同时动身,疾步如风般冲向城堡。安东一马当先,也顾不上礼节,冲到凡妮娅房间门口,直接肩膀一沉,猛地撞开了房门!
屋内的景象让三人一怔。
只见哈维尔背靠着梳妆台,脸色惨白,呼吸急促。而凡妮娅则紧紧攥住他的手臂,小脸上惊魂未定,指向房间中央的地毯。
那里,躺着一具腐臭的尸体。
它有着类似人类的身躯,四肢却呈现出鸟类的特征,浑身都长满了黑色的羽毛,腐尸脸上戴着狭长的鸟喙形面具,此刻面具下方,有一道极细极长的血线,血液正汩汩从中流出。
“诸神诅咒!”安东皱起眉头,认出了面前的腐尸,“是‘告死乌鸦’!”
那个被伊索尔德一拳吓跑的不死者,没想到居然贼心不死,偷偷摸摸又潜进了城里。
“这家伙……”凡妮娅声音还有些颤抖,指着地上的尸体,“它突然从窗户钻进来,想劫持我,要挟哈维尔跟它走……结果……结果……”
哈维尔接过话头,他自己的身体也在颤抖,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爵士。我看到它抓住凡妮娅,我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愤怒和焦急冲上头顶……然后……然后我就看见了,一道红色的细线,出现在它脖子上……好像……好像我只要轻轻抹一下,就能剥夺掉它的生命……”
莫维登的权能,伊索尔德喃喃自语道。
哈维尔的声音里满是困惑:“于是,我就在心里那么抹了一下,结果它就成这样了。”
腐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凭意念就能赋予不死者死亡吗?安东俯下身子,莫维登的权能,还真是可怕啊……
一旁的露娜听到这里,脸色瞬间惨白,她下意识地缓缓躲到了安东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打量着哈维尔。
“安东爵士,你说……”哈维尔抬起自己的双手,担忧地打量着,“我是不是没注意,不小心被哪只吸血鬼咬了,我……我不会变成什么怪物吧?”
露娜刚想反驳,又想起了什么,缩紧了脖子。
“好啦好啦,”凡妮娅虽然自己也吓得够呛,却努力镇定下来,紧紧搂住未婚夫的手臂,试图给他安慰,“说不定是诸神降下的奇迹呢?别想找借口拖延明天的婚礼啦!”
安东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走上前,拍了拍这位年轻伯爵的肩膀。
“去找你姐姐蕾雅好好谈一谈吧,哈维尔,否则你永远不会知道她为你做出过多大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