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顶层的铜钟被垫上了三层破布，沈砚蹲在钟下的石桌上，鼻尖差点贴到铁皮卡基上。
凝神草的汁液在银纹槽里泛着蓝光，像刚挤出来的薄荷牙膏。沈砚捏着根用马尾毛做的“银纹笔”，手却抖得像刚跑完八百米——不是紧张，是腐骨林带回来的后遗症，被影藤勒出的紫痕还在隐隐发麻，连带指尖都不听使唤。
“哥，你的手抖得像缝纫机！”瑶瑶趴在石桌边缘，小脸蛋贴着桌腿，怀里抱着个掏空的南瓜壳。这是老卡师让准备的“恒温容器”，里面垫着蛭石和晒干的艾草，据说能保持25c的最佳制卡温度，比实验室的恒温箱还管用。
沈砚：“……”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物理课的“简谐运动”。手的颤抖本质是肌肉的周期性振动，只要找到振动频率，用反向的力就能抵消——就像骑自行车时车身晃了，身体往反方向倾斜就能稳住。
“盯着凝神草的露珠。”老卡师的声音从铜钟后面传来，带着股松烟墨的味道。他正用沈砚提纯的晶核给羊皮卷加热，蓝汪汪的磷光透过卷页缝隙渗出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沈砚依言看向卡基上的凝神草。草叶中心的露珠正随着他的手抖轻轻晃动，折射出七彩的光。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玩的“穿珠子”游戏，只要盯着珠子孔，手自然就稳了。
“找到了！”沈砚眼睛一亮。他不再刻意控制手抖，反而跟着露珠晃动的节奏调整呼吸，银纹笔的笔尖渐渐稳定下来，在卡基上划出一道流畅的银线——
“啪嗒。”
一滴汗珠砸在卡基上，正好落在刚画好的太阳纹线条上。银纹瞬间像被水泡过的墨线，晕开一小团蓝汪汪的水渍。
“奶奶的！”沈砚气得想把银纹笔扔了。老卡师的戒尺“啪”地敲在他手背上：“制卡要‘心手合一’！就像你给瑶瑶扎辫子，手抖了辫子就歪，懂不懂？”
“知道了知道了。”沈砚揉着手背，手背上的蓝光印记还在发烫——这是昨天在腐骨泉边沾了凝神草汁液留下的，老卡师说这叫“灵能亲和印记”，以后摸灵草就像“给手机无线充电”，方便得很。
他重新蘸了点凝神草汁液，这次学乖了，用灵能在银纹笔周围罩了层“防风罩”——就像给啤酒杯盖保鲜膜，防止灰尘和汗珠掉进去。
“哥，太阳纹要画多少圈？”瑶瑶突然举着拓本问。拓本上的太阳纹有十二圈，每圈的螺距都一样，像用圆规画出来的。
“十二圈。”老卡师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王朝制卡标准，少一圈能量循环效率降10%，多一圈灵能溢出，就像你给气球打气，打多了会爆。”
沈砚赶紧数着圈数画。第一圈很顺利，银线像条小蛇，沿着卡基边缘蜿蜒；第二圈开始手抖，线条歪歪扭扭，像胖虎的腰围；第三圈……
“哥，你的太阳纹长歪了！”瑶瑶突然指着卡基，“像被风吹倒的向日葵！”
沈砚低头一看，银纹果然从顺时针变成了逆时针，像个被拧反的蚊香。老卡师的戒尺又敲了下来：“左旋右旋都分不清？！太阳纹要‘顺天应人’，顺时针是吸收日光灵能，逆时针是释放！你想做‘散能卡’还是‘愈灵卡？”
“愈灵卡愈灵卡！”沈砚赶紧认错。他想起物理课的“右手螺旋定则”，用右手握住螺线管，四指指向电流方向，大拇指指向磁场方向。太阳纹的旋向大概也是这个理，顺时针才能锁住日光灵能。
他擦掉歪掉的银纹，重新调整呼吸。这次学聪明了，画的时候用左手比了个“oK”手势，大拇指朝上——这是老卡师教的“右手定则手势法”，比盯着露珠管用多了。
“滋滋——”
银纹笔在卡基上留下细密的纹路，像条蜷缩的小蛇。瑶瑶蹲在旁边，用南瓜壳给沈砚扇风：“哥，你看像不像奶奶织毛衣的花纹？奶奶说织毛衣要顺着针脚走，不然会脱线。”
沈砚：“……”
他现在觉得，织毛衣比画太阳纹简单多了。
好不容易画完十二圈太阳纹，沈砚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老卡师凑过来看了看，眉头皱得像个核桃：“线条抖得像心电图，不过总算没画反。下一步嵌晶核，记得用‘缓冲法’，就像你往墙里钉钉子，先用锤子轻轻敲，找准位置再用力。”
沈砚点点头，从南瓜壳里拿出提纯好的晶核。晶核是淡蓝色的，像块凝固的海水，纯度高达98%——这是他熬了三个通宵才提纯出来的，过程差点把钟楼的铁皮卡都熔了。
“哥，晶核要嵌在正中间！”瑶瑶举着拓本，拓本上的晶核位置用红圈标着，正好在太阳纹的中心，“就像给蛋糕插蜡烛，插歪了不好看！”
沈砚深吸一口气，用灵能托起晶核，对准太阳纹的中心位置。银纹接触到晶核，立刻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发出“嗡嗡”的轻响。
“放！”老卡师突然大喊。
沈砚手一抖，晶核“啪”地砸在卡基上。
“咔嚓。”
一声轻响，晶核表面突然裂开道细纹，像冬天冻裂的河面。
“卧槽！”沈砚吓得差点跳起来。老卡师的脸瞬间黑了，戒尺“啪啪”抽在石桌上：“跟你说了用缓冲法！晶核是‘脆性材料’，弹性模量高，冲击强度低！就像你摔玻璃杯，掉地上肯定碎！”
沈砚欲哭无泪。他想起材料力学课的“应力集中”原理，晶核内部有微小的缺陷，受到冲击时缺陷会扩展，导致开裂。刚才他太着急，灵能没控制好，冲击力超过了晶核的承受极限。
“还有没有备用晶核？”沈砚颤声问。老卡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扔在桌上：“就剩这一颗了。再弄坏，你就去腐骨林再采十株凝神草来赔！”
沈砚赶紧捡起备用晶核。这次学乖了，他用灵能在晶核周围裹了层“缓冲垫”——就是用凝神草的汁液混合艾草纤维，像给鸡蛋裹棉花。
“哥，用‘渐进式嵌入法’！”瑶瑶突然指着拓本上的小字，“上面写着‘晶核嵌入需三息，一息定位置，二息调角度，三息注灵能’！”
沈砚眼睛一亮。这方法跟拧螺丝差不多，先轻轻放进去，调整好位置，再慢慢用力拧紧。他深吸一口气，灵能托着晶核，对准太阳纹中心——
第一息，晶核轻轻落在卡基上，纹丝不动。
第二息，他用灵能微调晶核角度，让晶核的棱面与太阳纹的银线对齐，像给钥匙找锁孔。
第三息，他将灵能缓缓注入晶核，蓝汪汪的光芒顺着银纹流遍整个卡基，太阳纹像活过来似的，发出柔和的蓝光。
“成了？”沈砚屏住呼吸。
“咔嚓。”
又是一声轻响。晶核没裂，但卡基上的太阳纹却裂开道细纹，银线像被拉断的橡皮筋，断口处冒着青烟。
“……”沈砚彻底绝望了。
老卡师蹲下来，用戒尺挑起断裂的银纹，叹了口气：“是‘热应力’。晶核释放的灵能温度太高，卡基是铁皮的，热膨胀系数比银纹大，就像你冬天往玻璃杯里倒开水，杯子会炸——热胀冷缩没学过？”
沈砚：“……”
他现在觉得，物理课简直是为制卡量身定做的。
“有办法补救吗？”瑶瑶突然抓住老卡师的袖子，小脸上满是期待。老卡师摸了摸下巴，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王朝的‘银纹修复液’，用凝神草汁液和月光银砂调的。不过得用‘纳米级修补’，就像你补自行车胎，得先找到漏气孔，再用胶水补上。”
沈砚赶紧接过小瓶子。修复液是银白色的，像水银。他用银纹笔蘸了点修复液，小心翼翼地涂在银纹断裂处。修复液遇到灵能，立刻像活过来似的，顺着银纹流进裂缝，断口处的青烟渐渐消失，蓝汪汪的光芒重新连接起来。
“搞定！”沈砚松了口气。老卡师却摇摇头：“只是‘雏形’。太阳纹线条抖，晶核有裂纹，最多发挥30%的效果。不过……”他突然笑了，戒尺敲了敲卡基，“能做成这样，已经比当年的我强多了。”
沈砚一愣。老卡师居然会夸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哥，卡发光了！”瑶瑶突然指着愈灵卡大喊。
沈砚低头一看，只见愈灵卡的蓝光芒越来越亮，太阳纹像个小小的漩涡，晶核在中心旋转，发出“嗡嗡”的轻响。他的手背和瑶瑶的手背上同时发烫，蓝光印记和愈灵贴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像个小小的光球。
“有效果！”老卡师激动得声音都抖了，“快！给瑶瑶试试！”
沈砚赶紧将愈灵卡贴在瑶瑶的手背上。蓝光瞬间涌入瑶瑶的体内，她手背上的寒毒纹像被太阳晒化的雪，渐渐变淡，露出粉嫩的皮肤。
“不疼了！”瑶瑶突然笑了，小手在空气中挥舞，“哥，我感觉好暖和！像泡在温泉里！”
沈砚看着妹妹的笑脸，眼眶突然湿了。虽然愈灵卡只是个雏形，虽然太阳纹抖得像心电图，虽然晶核裂了道细纹，但它真的起作用了！
“行了行了，煽情什么。”老卡师突然咳嗽起来，后颈的黑斑在蓝光下淡了不少，“这卡每天只能用一次，一次持续一个时辰。想彻底治好瑶瑶的寒毒，还得做张完美的愈灵卡。”
沈砚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愈灵卡收进南瓜壳里。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完美的愈灵卡，需要更精细的太阳纹，更纯净的晶核，更熟练的制卡技巧。但他有信心，只要有老卡师的指导，有瑶瑶的鼓励，有手背上的蓝光印记，他一定能做到。
“哥，下次我们做张会飞的卡好不好？”瑶瑶趴在沈砚背上，小脸蛋贴着他的耳朵，“像老卡师说的‘飞天卡’，能飞到云上面去！”
沈砚笑了：“好。等你的寒毒好了，我们就做飞天卡。”
老卡师蹲在旁边，用戒尺敲了敲南瓜壳：“先把你的太阳纹练直再说。明天开始，每天画一百张太阳纹，画到不抖为止！”
沈砚：“……”
他现在觉得，画太阳纹比织毛衣难多了。
夜里，沈砚抱着瑶瑶躺在铜钟下，愈灵卡放在枕边，蓝汪汪的光芒像个小月亮。瑶瑶睡得很香，小嘴里念叨着“飞天卡”。沈砚摸着她手背上淡去的寒毒纹，又看了看老卡师帐篷里透出的灯光，手背上的蓝光印记轻轻发烫。
他知道，完美的愈灵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只要身边有这两个人，有这张虽然不完美但充满希望的愈灵卡，他就什么都不怕。
月光从通风口的缝隙照进来，落在愈灵卡上，蓝汪汪的光芒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