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收拾行囊时,院门被轻轻叩响。开门一看,凌菲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布包,白色裙摆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
“师姐?”云飞有些意外。按宗门规矩,被逐弟子不应再与同门接触。
凌菲没进门,只将布包递给他:“这里面有三瓶‘聚气丹’,还有一张紫龙王国的简易地图。”她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你不能待在苍云府地界了。”
云飞接过布包,指尖触到丹药瓶的冰凉,心里一动:“师姐知道些什么?”
“赵家。 ”凌菲抬眼看向远处的山峦,那里隐约能看到世家府邸的飞檐,“赵家在苍云府内也算是一个世家,他们的实力虽然比不上天落宗。但赵家家主的修为达到了金丹期,远不是现在的你可以对抗的。听说他们已经发了话,要让你走不出苍云府。”
云飞握紧了布包。他早料到赵刚背后有势力,却没想到会是苍云府的世家。那是依附紫霞宗的三大世家之一,势力远非天落宗内门可比。
“还有……”凌菲的声音更轻了些,“你杀赵刚时,用的剑法和功法,李青崖已经添油加醋报给了紫霞宗。他们说你身怀特殊功法,现在不止赵家,紫霞宗的外门执事也在查你的踪迹。”
云飞瞳孔微缩。他原以为离开宗门便算了结,没想到麻烦竟缠得更深。
“那我该往哪走?”
“往北,去黑风岭的方向。”凌菲指向地图上的一处标记,“那里是苍云府和黑云府的交界,妖兽多,散修也杂,赵家的手暂时伸不到那里。但你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黑风岭深处, 最近有很多散修失踪,有人说是血魂宗的人在那里设了点。所以你要当心,尽量不要往黑风岭深处走,你可以沿边缘地区绕道前往黑云府地界。”
血魂宗?云飞想起外出做宗门任务碰到的专门掳走凡人和低阶修士的邪宗,专以精血修炼邪功。他攥紧了腰间的剑:“我知道了。”
凌菲看着他,忽然从袖中摸出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一条细小的紫龙。“这个你拿着。”她说,“若是在黑云府遇到紫龙王国的兵卫,亮出这个,他们或许会给几分薄面。”
云飞认出那是精英弟子的身份玉佩,连忙推辞:“师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凌菲把玉佩塞进他手里,指尖触到他的掌心,带着一丝微凉,“天落宗欠你一个公道。还有……”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快走,再晚,宗门的戒律堂就要来送你出界了。”
云飞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同情,只有一种他读不懂的复杂,像是担忧,又像是期许。他握紧玉佩,对着凌菲深深一揖:“师姐的情,云飞记下了。”
凌菲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进暮色里,白色的裙摆很快消失在拐角。
云飞关上门,将布包和玉佩放入储物戒指中。他最后看了眼这个住了几个月的小院,院角的老槐树还在摇着叶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知道,从踏出这扇门开始,天落宗的安宁便与他无关了。
他背上铁剑,翻出院墙,朝着黑风岭的方向走去。夜色渐浓,山风里带着妖兽的嘶吼,远处的官道上隐约有风声传来,那是宗门的弟子,正按规矩护送他离开。
云飞站在天落宗山门外的石阶上,天空忽然落下的细雨打湿了他的发梢,顺着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的是一片冰凉,就像此刻的心。
算起来,他踏入这山门还不到一年。去年初秋,十五岁的他以炼气五层的修为到了天落宗,不过是外门弟子里最不起眼的一个。他记得接引弟子看他的眼神,带着点敷衍的客气,仿佛在看一棵迟早会枯萎的野草。
谁能想到,不到一年,他竟能达到炼气七层的境界。这几个月里,他没日没夜地练剑,别人睡三个时辰,他只睡一个。别人用普通的淬体汤,他攒着月例钱买更好的药材,他总想着,自己应该尽快地成长起来,也要在更短的时间内找到自己的妹妹。更想能在这仙门里站稳脚跟。可现在,他却要背着“残杀同门”的名声,被赶出这里。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握剑刺穿同门的胸膛。至少宗门是这么认为的。他们不知道,如果那天他不先尽全力先解决掉赵刚的话,面对两个筑基期的弟子,先倒下去的一定是他。退一步讲,如果那天不是凌菲师姐的出现,他也有可能和李青崖拼个两败俱伤。他依稀记得,在他的长剑穿透赵刚胸膛的瞬间,他看到了李青崖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这分明是李青崖的阴谋,他是在借刀杀人。而宗门只一句“同门相残,违反门规”,便定了他的罪。
他懂的。宗门要的是规矩,是上下一心的体面。一个普通内门出身的弟子,杀了同样具有家族背景的内门弟子,哪怕有隐情和原因,也必须有人承担后果。他就像一块不合时宜的石子,硌了宗门的脚,自然要被踢开。道理他都懂,可胸口那股闷堵的感觉,怎么也压不下去。
十六岁的少年,本该是在师门里跟着师兄师姐嬉闹,或是在师父面前撒娇求指点的年纪。可他现在,只能站在这冰冷的雨里,看着身后那扇缓缓关闭的山门,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今后该往哪个方向走?没有宗门的庇护,遇到妖兽怎么办?遇到像李青崖那样的强敌又怎么办?
识海里,六道残魂的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意味:“不过是个小破宗门,走了便走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云飞没想到这个时候六道居然能醒过来,他只能苦笑着点头,天落宗或许只是尘埃,可对他来说,这里曾是他全部的希望。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是啊,就算被赶走了,路也还得走下去。妹妹在哪里?还得要他去寻找。
雨越下越大,他站在这山门外,望着远处被雨雾笼罩的山峦,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执拗的火气。他抬起头,雨水顺着下颌线滴落,眼神却亮得惊人。
天落宗,你今天以“同门相残”为由赶我走,觉得我是个污点。可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或许是十年后,或许是二十年后,当他踏着云气归来时,这山门里的人会想起今天,想起他们曾赶走一个炼气七层的少年。到那时,被人耻笑的,绝不会是他自己。
风卷着雨丝吹过来,他紧了紧背上的剑,转身朝着山下走去。脚步有些踉跄,却一步比一步坚定。路还长,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了。
云飞加快了脚步,身影很快融入山林的阴影里。他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凶险,只知道手里的剑、怀里的玉佩,还有凌菲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他此刻唯一的依仗。而黑风岭的风,已经开始吹向他的衣襟,带着血腥味和未知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