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水将脸埋在柳随风肩头,声音闷闷的。
带着浓浓的委屈和后怕。
“那你也不该骗我这么久……”
“然后又这么突然地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心里特别煎熬?”
萧秋水咬着牙道,“这都怪你!”
柳随风轻轻拍着他的背,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应道,“是是是,都怪我,是我的错。”
他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肯抱怨就好。
先顺着毛哄,把人彻底稳住再说其他。
“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你脖颈流血的时候,这里——”
萧秋水抓着柳随风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柳随风的手掌下,是萧秋水急促的心跳。
他垂下眼帘,指腹轻轻擦过对方湿润的脸颊。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总是这样……”
萧秋水的嗓音里带着哭腔,“自作主张地骗我,现在连命都可以不要……”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哽咽,“我宁愿你继续骗我,也不要看到你受伤……”
柳随风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痛。
萧秋水的话音在房间里带着点委屈的颤音落下。
那双总是清亮的眼睛此刻瞪得圆圆的,里面交织着气愤,还有后怕。
他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没从刚才激烈的情绪中完全平复。
“明明不生气了好吗?”
“都怪我——”
然而这句顺从的认错反而像是点燃了另一个火药桶。
萧秋水面颊微微鼓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都拔高了些。
“当然都怪你!”
“你都把我骗到手了,还在这里装!”
他想甩开柳随风的手,却被对方更紧地揽住。
柳随风的目光沉静下来,里面翻涌着更为复杂的情绪。
他凝视着萧秋水的眼睛,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坦诚到近乎残忍的平静。
“明明,其实我最庆幸的是我成了风朗,但我也最厌恶我成了风朗。”
萧秋水挣扎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柳随风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
“我不敢告诉你,还有一个原因。”
听到这话,萧秋水的心猛地一沉。
他面色倏地冷了下来,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糟糕的可能性。
这家伙不会还骗了他啥吧?
他咋就这么好骗呢?
什么都没问清楚,就敢和人在一起。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还真像柳随风说的那样,他真是个傻子!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担忧涌上心头,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都到现在了,你还有啥不能说的!”
“你那么能耐!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
他语气冲得很,可紧紧抓着柳随风衣袖的手指却泄露了他真正的关心。
柳随风将他这色厉内荏的模样尽收眼底。
心底因担忧坦白后果而积聚的阴霾似乎被这生动的关切驱散了几分。
但那份深藏的不安依旧盘踞。
他微微垂眸,避开萧秋水灼人的视线,终于将那句盘旋在心底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呼吸声掩盖。
“因为我不知道……”
“你喜欢的究竟是那个事事顺你心意,任凭你差遣,做你的保镖和许愿池福袋的风朗,还是面前这个欺你,瞒你,哪怕现在你也会觉得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柳随风。”
他说完,甚至有些不敢看萧秋水的反应。
这个自诩算无遗策的人,此刻却像等待审判的囚徒,将自己最深的不安与卑微,赤裸地摊开在意中人面前。
萧秋水彻底愣住了。
他预想了无数种可能。
或许是另一个弥天大谎,或许是更复杂的阴谋算计,却独独没有想到,柳随风犹豫不敢言的,竟是这样一个近乎怯懦的顾虑。
一股酸涩复杂的情感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倒不是说他对自己的感情看得不明白。
而是他从未想过,那样不可一世,狂妄到能将整个江湖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柳随风,在他面前,竟然也会怀有这般不自信的惶恐?
害怕自己喜爱的只是那个精心伪装出来的幻影?
房间里一时间静默下来,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萧秋水看着眼前这个微微低着头的男人。
看着他脖颈上那道已经微微凝固,但依旧刺目的血痕。
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和泄露出一丝紧绷的下颌。
所有的怒气、埋怨和委屈,忽然间就泄了。
只剩下满满当当的心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软。
萧秋水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柳随风衣襟的褶皱上。
福袋风朗是他笔下的设定,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个未曾见过的工具。
在真实遇见之前,是一张单薄的纸,是一段冰冷的设定,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是他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会因他欢喜而眉眼柔和,会因他涉险而雷霆震怒,会因怕他厌弃而忐忑不安的柳随风。
为那个空壳注入了滚烫的血肉。
能让他感受到,赋予了这个角色灵魂。
他爱的,从来不是那个完美符合他最初设想的“许愿池福袋”。
而是这个有情绪、有温度、会骗他也会护他、让他真切切感受到喜怒哀乐的人。
正是因为是他,所以哪怕后来知晓了他权力帮副帮主的身份,知晓了那些欺骗与隐瞒,他依旧无法抽身。
甚至不惜打破所谓阴阳调和,正邪对立,江湖规矩的偏见,也要固执地和他站在一起。
是了。
一开始,他或许确实存了利用“风朗”的心思。
想要一个听话,好用的工具。
可当那个具体的人站在他面前,用那双深邃的眼眸望着他时,那种想法就烟消云散了。
他不想要一个唯命是从的所有物。
他想要的是一个能与他并肩,能与他争吵,能让他心潮起伏的,平等的恋人。
只有平等,才谈得上真正的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