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水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
定了定神,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柳随风紧随其后,步履稍缓,却已不见昨夜的重伤之态。
帐外,邓玉函、左丘、唐柔早已等候。
唐方则抱着剑独自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目光清冷,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秋水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干脆,“我们走吧。”
邓玉函和左丘对视一眼,上前一步。
左丘:“老大,张大侠那边我们就不去了。”
邓玉函抱拳道,“老大,时间仓促,我们这就动身,尽快求援。”
左丘也重重点头,补充道,“老大,你放心,我们一定把救兵搬来!”
萧秋水看着这两位,上前用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郑重道。
“好!”
“那兄弟们,一路保重,务必小心!”
“放心吧老大!”
两人齐声应道,眼神坚定。
左丘又转向一旁站立的唐柔,咧嘴笑道,“唐柔,老大这边,可就交给你多照顾着点啦!”
他话音未落,站在萧秋水身侧的柳随风微微蹙了下眉,目光淡淡扫过左丘。
柳随风:谁要抢我的活儿?
唐柔回道,“自然,你们也一切小心。”
但他看到旁边自家姐姐有些不悦的神色,往后面缩了缩。
萧秋水闻言却是笑了笑,接口道:“说什么呢,向来都是老大我护着你们。”
“现在还要麻烦你们为了萧家奔波,是我该谢你们。”
邓玉函连忙摆手,“老大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都是兄弟,萧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他说着,又看向柳随风,语气真诚,“风兄,你们此行也千万小心。”
柳随风点头回应。
萧秋水颔首,“我们会的。”
不再多言,邓玉函和左丘再次抱拳,随即利落转身,各自牵过早已备好的马匹,翻身而上,朝着不同的方向,策马而去。
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与道路尽头。
萧秋水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转身,看向剩下的柳随风,唐方和唐柔,“我们也走吧,别让张大侠久等了。”
四人不再耽搁。
萧秋水与柳随风并肩在前,唐柔和抱着剑的唐方稍后一步,一同朝着张临意所在的营帐走去。
……
几人来到张临意的营帐。
张临意见人已到齐,也不多寒暄。
目光沉静地扫过众人。
随即便将那个古朴沉重的涅鸢匣郑重地取出。
稳稳地放在了帐内唯一的木桌上。
“张大侠,你现在就要解开它?”
萧秋水见状,不由问道。
张临意双手扶着匣身,仔细端详了片刻。
沉声道,“昨日情况仓促,也未来得及细查。”
“此匣构造精巧,不知内里机括是否在颠簸中受损。若因匣子之故,损毁了英雄令,那才是真正的罪过。”
他说话间,手指已然按上了匣面上几个不起眼的凸起,依照某种独特的顺序和力道,开始拨动那精密的机关。
只听几声极其细微的“咔哒”轻响。
涅鸢匣的顶盖缓缓向上弹开,露出了内部的景象。
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通体呈现深绿褐色,边缘镶嵌着璀璨金边的晶石。
静静地躺在柔软的内衬之中。
那晶石质地奇特,似玉非玉,似石非石。
晶石正面,以苍劲古朴的笔法,清晰地刻着两行小字。
唐方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两步,目光灼灼地落在那些字上,低声念出,“天降神晶铸玄令,八荒英雄尽俯首,这就是……”
她身旁的唐柔轻声接上,语气有几分敬畏。
“天下英雄令!”
英雄令!
唐方的心跳骤然加速。
如今“风朗”已无性命之忧,萧家之围看似紧迫,但权力帮既然意在令而不在人,短期内未必会强攻。
救援之事牵扯众多门派,绝非一朝一夕可成。
不如先将这英雄令拿到手,带回唐门,交由父亲定夺下一步行动。
她心思一转。
吴老夫人心系大局,仁厚善良,若知晓英雄令用途,想必也能理解。
只是眼下张临意,萧秋水,还有那个深浅难测的“风朗”都在场。
实在不是动手的良机。
必须等待,找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张临意虽然目光似乎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手中的英雄令。
但眼角的余光,却不动声色地丈量着柳随风的每一丝反应。
他的眼神,他的呼吸,他指尖最细微的颤动。
萧秋水也是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柳随风。
甚至悄悄地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张临意手中的英雄令。
你不是专门为这个来的吗?
现在它就在眼前,你怎么反而没动静了?
柳随风接收到他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眼神,向后缩了缩。
仿佛那英雄令是什么烫手山芋。
他抬眸迎上萧秋水的视线,眨了眨眼。
同时,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悄然探出,勾住了萧秋水的手指。
在他温热的掌心里,带着几分安抚和亲昵,轻轻挠了挠。
张临意见柳随风非但无动于衷。
反而与萧秋水“眉来眼去”。
他握着英雄令的手微微一顿,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个大大的疑问。
这——
莫非真是他猜错了?
此人若真是权力帮的人。
见到英雄令近在咫尺,岂能如此平静?
要不他根本就不是权力帮的,是他多心了。
要不就是这个人心思深沉,极善伪装,还不露出马脚。
此行关乎救援萧家大局,更牵扯英雄令安危,万万不能出任何差池。
张临意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他轻咳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英雄令上。
神色凝重地开口,“既然我们此行求援,贵在神速。”
他目光扫过在场几人,语气带着考量。
“此物若一直留在我身上,难保不会泄露风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被人设计夺去。”
“依我看,我们需得商议一下,这英雄令,究竟该如何处置,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他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抛了出来。
看似是集思广益,实则是想看看,在场众人,尤其是那个“风朗”,会作何反应。
是急于接手?
是推诿回避?
还是会提出什么别有用心的建议?
萧秋水闻言,下意识地就想开口。
他觉得还是放在武功最高的张临意身边才是最稳妥的。
但话未出口,他忽然心念一动。
想起了跟柳随风提过的“谍中谍”的计划,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然——
他不由地侧头,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柳随风。
柳随风微微歪头看向他。
明明这是要把英雄令交给他?
唐方则是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个机会。
若能争取到保管英雄令的任务……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萧秋水目光扫过众人。
最后落在身旁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的柳随风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张大侠,不如就把这英雄令交由风朗保管。”
他看向柳随风,眼底澄澈,“风兄如今伤势未愈,在外人看来便是体弱多病之躯,谁会轻易怀疑英雄令在他身上?”
“恰能掩人耳目。”
“而且我们同行,互相照应,定能确保英雄令安全。”
这个提议着实大胆。
唐方略显诧异地挑了挑眉。
站在她旁边的唐柔却点了点头,轻声附和道,“老大说得有理。”
“风兄如今这般模样,确实能遮拦几分外界的注意,反而不易引人觊觎。”
唐方想着从他一个“病秧子”手中借走英雄令,要容易几分,也未尝不可。
于是也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张临意目光在柳随风那张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瞥见萧秋水那全然信任的眼神,心中虽有疑虑。
不过他也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方式试探这个“风朗”。
如今这烫手山芋被萧秋水主动塞到对方手里,他倒要看看,此人会如何应对。
他顺水推舟。
望向柳随风,语气却显得十分平和,甚至带着几分倚重。
“既然都觉可行,那风少侠,你意下如何?”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柳随风身上。
柳随风心中雪亮。
张临意这老狐狸,果然是在试探他。
他若是推辞,反倒显得心虚;若是急切接受,更是惹人生疑。
他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惊讶和迟疑。
随即化为一种受宠若惊却又力有不逮的惭愧。
柳随风轻轻咳嗽了两声,“承蒙萧兄,张前辈和诸位信任,只是在下有伤在身,只怕力有未逮。”
“万一……”
“风兄何必妄自菲薄?”
萧秋水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坚定,“你的能力我还不知道吗?”
“再说还有我们呢!”
萧秋水满眼都是信任。
柳随风迎上他的目光,仿佛被他的信任所感染,最终下定了决心。
对着张临意郑重地抱拳,语气沉凝,“既然诸位信得过,那晚辈定当竭尽全力,绝不有负所托。”
张临意紧紧盯着他,没有错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从最初的惊讶、迟疑,到被萧秋水鼓励后的“决然”。
看起来倒真像是个被委以重任的,有些惶恐又努力担当的年轻人。
是掩饰得好,还是真的问心无愧?
“好!”
张临意不再多言,将取出的英雄令双手递向柳随风,“那便有劳风少侠了。”
柳随风伸出双手,稳稳接过。
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怀中,贴身处放好。
柳随风:我要的时候机关算尽,我不要的时候倒是送我手上来了。
张临意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眼神深邃。
第一步已经走出,接下来,就看这位“风少侠”如何表演了。
此事既定,张临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柄带鞘的匕首。
那匕首造型古朴,皮鞘上有着细密的纹路,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他将其递给萧秋水,若有深意的提醒,“秋水,你年纪尚轻,江湖经验终究浅了些。”
“此去前路未知,难免会遇到些宵小之辈,暗箭难防。”
“这柄匕首锋利异常,你带在身上。”
“紧要关头或可防身,免得被人暗算时,毫无还手之力。”
萧秋水闻言,心中感动,双手接过匕首,“多谢张大侠赠匕之恩,晚辈定当谨慎。”
站在萧秋水身侧的柳随风,在听到张临意那句话时,眸光微微一闪。
他抬眼,正对上张临意那看似随意,实则锐利的目光。
柳随风内心:这话,分明是在敲打我。
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对着张临意微微颔首。
仿佛在感谢他对萧秋水的关照。
只是那垂下的眼帘中,掠过一丝冰冷。
英雄令有了归属。
一行人不再耽搁,收拾妥当,便悄然离开了吴家军的临时营地,踏上了前往广凌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