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沼泽的死寂与污浊,仿佛已是前尘旧梦。当陈默背着依旧昏迷的林薇,踏着晨曦微光,步履沉重地回到那条熟悉的、弥漫着淡淡草药气息的老街时,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包裹着他。街坊早起的零星声响,隔壁早点铺飘出的食物香气,都与昨夜那场关乎存亡、血火交织的恶战格格不入。
往生纹身店的木门紧闭,门楣上那盏日夜长明的灯笼已然熄灭。陈默在门前驻足片刻,才用略微颤抖的手掏出钥匙,推开了门。
店内一切如旧,却又一切都不同了。柜台、药架、桌椅……依旧整洁,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空寂。空气中再也感受不到那股令人心安的、属于徐庸的沉静气息,只剩下冰冷的尘埃味和淡淡的药草余香。后院静室的门帘低垂,那里再也不会有那个佝偻着背、叼着烟袋的身影。
陈默将林薇小心安置在后院客房床上,徐晓雯闻声从厨房出来,她双眼红肿,显然哭了很久,但看到陈默和林薇回来,还是强打起精神,哑着嗓子问:“陈默哥……爷爷他……”
陈默沉默地摇了摇头,将怀中那件属于徐庸的、已无体温的旧布衫轻轻放在桌上,动作缓慢而珍重。他没有多说黑水沼泽最后的惨烈,但徐晓雯看到那件衣衫和陈默眼中深切的悲恸,已然明白了一切。她捂住嘴,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却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陈默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沙哑:“徐伯……走得很安详。他守住了该守的。”
徐晓雯用力点头,抹去眼泪,转身去照看林薇。这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少女,在一夜之间,似乎被迫长大了十岁。
陈默独自走到柜台后,那里曾是属于徐庸的位置。他缓缓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柜台表面,目光落在角落那杆熟悉的铜烟袋上。烟袋锅冰冷,再无半点火星。巨大的悲伤和空落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失去了引路的师长,如同航船失去了灯塔。
就在这时,他怀中微微一热。是那盏镇魂灯。
他将其取出,古朴的青铜灯盏在透过窗棂的晨光中泛着幽光。灯盏内,那白玉般的膏状物似乎比之前更加莹润凝实,那是徐庸最后消散的本源气息融入所致。捧着这盏灯,陈默仿佛能感受到徐庸那份沉甸甸的托付和未竟的守护意志。
“守夜人的灯……交给你了……”
徐庸最后的话语在耳边回响。陈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迷茫与悲伤已被一种坚毅所取代。余烬尚存,灯火需传。他不能沉溺于悲痛,这座城市,这家店铺,需要新的守夜人。
他站起身,开始如同徐庸往日那般,清扫柜台,整理药材,将熄灭的灯笼重新点亮。动作还有些生疏,却异常坚定。徐晓雯默默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悲伤,也有了一丝依靠。
晌午时分,林薇悠悠转醒。她极度虚弱,记忆模糊,只记得无尽的黑暗和撕裂般的痛苦,对获救的过程一无所知。陈默和徐晓雯没有提及细节,只安抚她邪祟已除,需要静养。林薇感激涕零,在徐晓雯的照料下,再次沉沉睡去。
下午,店门被敲响。来的是赵建国队长,他脸色凝重,带着两个手下。显然,黑水沼泽边缘的异常动静(尽管徐庸和陈默尽量控制了波及范围)还是引起了一些注意。
“陈默,徐老先生呢?”赵建国环顾冷清的店内,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陈默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徐伯……为对付邪祟,力竭仙去了。”
赵建国浑身一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和深切的惋惜。他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叹,用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节哀……徐老先生是真正的高人,这座城市欠他的。”他顿了顿,转入正题,“我们接到几起报案,城东老区,最近有孩童接连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很是诡异。现场勘查没有任何线索,就像……凭空蒸发。我总觉得,这事透着邪性,所以来问问。”
孩童失踪?凭空蒸发?
陈默心中猛地一凛。幽冥圣教刚受重创,教主遁走,但以他们的行事风格,绝不会轻易罢休。这些失踪案,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新的阴谋的开始?圣教需要“祭品”,需要恢复力量,甚至是进行某种新的邪恶仪式的准备?
余烬未冷,新的阴影似乎已悄然蔓延。
陈默看向赵建国,目光沉静:“赵队,把详细情况告诉我。徐伯不在了,这店,还在。这事,我接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赵建国看着陈默那双与年龄不符的、沉淀了风霜与坚定的眼睛,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徐庸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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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