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沼泽一战,鸦婆婆连同她那精心布置的邪阵,在徐庸那口玄奥莫测的灰白烟海之下,飞灰湮灭。现场只留下一片被净化后的死寂,以及那块被徐庸取走的、蕴藏着不祥气息的“幽冥鸦佩”。
消息虽未公开,但幽冥圣教长老级人物陨落所带来的震动,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必然在暗流汹涌的邪教内部掀起波澜。陈默和徐庸都清楚,这绝非终结,而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短暂寂静。
往生纹身店恢复了日常的节奏,但空气中弥漫的警惕感却丝毫未减。陈默更加勤勉地修炼,消化着与鸦婆婆一战的感悟,对金煞之力的掌控愈发精纯。徐庸则依旧那副扫地做饭的平凡模样,只是偶尔,他会拿着那块幽冥鸦佩在手中摩挲,浑浊的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
数日后的一个黄昏,天色阴沉,细雨绵绵。店门被推开,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却略显孤寂的响声。进来的不是求援的客人,而是两位不速之客——市局刑侦支队的赵建国队长,以及他身旁一位穿着黑色风衣、脸色苍白、眼神阴鸷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边脸颊靠近耳根处,有一道极淡的、仿佛鸟类抓痕般的浅色印记。
“陈先生,徐老先生。”赵建国脸色凝重,带着一丝疲惫,介绍道,“这位是省厅特派下来,协助调查‘幽冥鸦印’系列案件的特聘顾问,墨鸦先生。他在侦破一些……非常规案件方面,有独特的专长。”
墨鸦?陈默心中一动,这名字与案件关联太直接了!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此人气息内敛,但隐隐透出的那股阴冷,与幽冥圣教的邪气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深沉晦涩,难以捉摸。而且,陈默敏锐地察觉到,当此人目光扫过柜台后的徐庸时,有极其短暂的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那不是好奇,更像是……一种确认。
“久仰。”墨鸦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针,在陈默和徐庸身上扫过。“红沼泽的残局,我已看过。手段干净利落,非寻常人所能为。二位,功不可没。”他话语似是称赞,却听不出丝毫暖意。
徐庸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烟袋锅,仿佛没听见。
陈默心中警惕,面上平静回应:“墨先生过奖,我们只是恰逢其会,尽了点力。不知墨顾问此次前来,有何指教?”
墨鸦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指教不敢当。只是此案牵连甚广,背后势力盘根错节。鸦婆婆虽除,但其党羽未清,核心人物依旧逍遥法外。我此来,是想与二位合作,希望能借助二位的……特殊能力,揪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他说话间,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徐庸放在柜台角落的那块幽冥鸦佩。
“合作?”陈默挑眉,“墨顾问代表官方,我们只是平民,如何合作?”
“信息共享,线索互通。”墨鸦淡淡道,“官方有官方的渠道和资源,而二位……显然有我们不具备的‘视野’。比如,这块玉佩……”他指向幽冥鸦佩,“据我所知,此物乃是圣教长老信物,不仅关乎邪术,更可能指向更高层的机密。若能破解其中奥秘,或可直捣黄龙。”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但陈默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这个墨鸦出现得太突然,气息太诡异,对幽冥圣教的了解也过于深入。他真的是来合作的吗?
一直沉默的徐庸,此时终于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将烟袋锅轻轻放在柜台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第一次正眼看向墨鸦,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
“小伙子,”徐庸缓缓开口,声音平淡,“你这身‘墨羽敛息术’练得不错,差点连老头子我都骗过去了。”
此言一出,墨鸦脸上的冰冷表情瞬间僵硬,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赵建国则是一脸茫然,显然听不懂“墨羽敛息术”是什么。
陈默心中巨震!墨羽敛息术?爷爷笔记中曾有提及,乃是幽冥圣教一种极高深的隐匿气息、伪装身份的秘法,非核心高层不能习得!徐伯一眼就看穿了?!
墨鸦迅速恢复了镇定,但眼神深处的那抹阴鸷却浓重了几分:“老先生好眼力。不过,晚辈此行,确是代表官方,一心为公。”
徐庸嗤笑一声,带着淡淡的嘲讽:“为公?怕是‘借公济私’吧。鸦婆子死了,有些人坐不住了,想借刀杀人,还是想……探探虚实?”
他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陈默耳边!借刀杀人?探虚实?难道这墨鸦是幽冥圣教派来的?目的是利用官方身份接近他们,要么借他们之手清除教内其他对手(比如可能存在的、与鸦婆婆不和的其他长老),要么就是来试探徐庸和自己的真实实力?!
墨鸦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周身那股阴冷气息不再掩饰,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店内的温度骤降!他死死盯着徐庸:“老先生,话可不能乱说。诽谤公职人员,可是重罪!”
赵建国也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徐老先生,墨顾问是省厅特派,手续齐全,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徐庸却不再看墨鸦,转而拿起那块幽冥鸦佩,在手中掂了掂,自言自语般道:“这玉佩里,除了鸦婆子的残念,还有一道更隐晦、更阴险的‘缚魂印’。一旦有人试图强行炼化或深入探查,不仅会遭到反噬,更会惊动下印之人……啧啧,真是好算计。可惜,用这种小孩子把戏,来糊弄我老头子?”
他话音未落,手指看似随意地在玉佩上某个不起眼的纹路处轻轻一捏!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玉佩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与此同时,远在城中某处隐秘之地,一个正在密室中打坐的、戴着金丝眼镜的身影——正是本该沦为废人的阎瞳——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和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那老家伙竟然能看穿我的双重缚魂印?!”阎瞳低声嘶吼,脸上哪还有半点之前的颓废与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一切尽在掌控的阴冷与狰狞!他周身散发出的邪气波动,远比当初在“暗夜回廊”时强大了何止数倍!原来,他的虚弱,他的失败,甚至鸦婆婆的死,都可能是他精心策划的棋局!他才是隐藏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黑手!
纹身店内,墨鸦(或者说,阎瞳派来的替身或合作者)在徐庸捏碎隐藏印记的瞬间,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看向徐庸的眼神充满了骇然与忌惮。他知道,计划已经暴露了。
“看来,没什么好谈的了。”墨鸦声音冰冷,不再伪装,“告辞!”说罢,他不再理会赵建国,转身便走,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的雨幕中。
赵建国一脸错愕,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尴尬地向陈默和徐庸告辞,追了出去。
店内恢复了安静。陈默看向徐庸,心中翻江倒海:“徐伯,刚才那个墨鸦……”
“是饵,也是眼线。”徐庸将失去光泽的幽冥鸦佩丢回柜台,语气淡然,“阎瞳那小子,比我们想的要狡猾得多。他根本没废,一直在暗中操控一切。鸦婆子,恐怕也是他故意抛出来试探我们实力的弃子。”
陈默倒吸一口凉气!阎瞳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一直隐藏在暗处,甚至可能利用了官方的渠道?!这心机、这隐忍,实在太可怕了!
“那他这次派墨鸦来……”
“一为试探我的深浅,二为借我们之手可能除掉其他障碍,三嘛……”徐庸眼中寒光一闪,“恐怕是想确认,晓雯那丫头,是不是真的破除了‘荆棘血咒’,是否还有利用价值。”
徐晓雯!陈默心头一紧!阎瞳的目标,竟然还包括晓雯!
“看来,这场戏,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徐庸拿起烟袋,重新填上烟丝,划燃火柴,烟雾升起,笼罩了他深邃的面容。“鸦羽障目,终难遮天。阎瞳……既然你跳出来了,那老头子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雨,还在下。往生纹身店的灯光,在迷蒙的雨夜中,显得愈发孤寂而坚定。真正的较量,此刻才真正浮出水面,而对手,是那个一直隐藏在最深阴影处的、伪装成猎物的——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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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