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北玄的忍让,成了一剂烈性催化剂。
它让戚清辞心中那颗名为“作死”的种子,在一夜之间,疯狂生根,长成了参天大树。
第二天,戚清辞又被晏北玄“请”到御书房,“陪同”批阅奏折。
他决定了。
他要开始系统性地,测试一下这条“狗皇帝行为准则”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御书房内,空气中混合着上好的墨香,沉静而肃穆。
很安静,唯有朱笔划过纸张的微弱沙沙声,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无形,名为皇权的压力。
晏北玄端坐于御案之后,神情专注,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帝王威仪。
戚清辞则被赐了个软榻,坐在一旁“静养”。
他面前摆着各色精致的糕点与热茶,待遇好得令人发指。
以往,戚清辞在这种环境下,只会把自己当成一个隐形装饰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打扰了这位工作狂老板。
但今天,他不一样了。
他要开始实行自己的“大计”了。
先是清了清嗓子,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咳嗽声来展现的存在。
御案后,那只握着朱笔的手腕蓦地一僵。
晏北玄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压了过来,带着一丝警告和探究。
戚清辞马上低下头,露出一副“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嗓子痒”的无辜表情。
晏北玄盯着他看了两息,没说什么,收回目光,继续垂首看奏折。
【哼,装得还挺像。】戚清辞在心里撇嘴。
过了片刻。
“唉——”
一声悠长又做作的叹息,在安静的御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晏北玄的朱笔,再次停住。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在轻微地跳动。
这小骗子到底想干嘛?
看着自己批阅一半的奏折,已经没有思路能够继续写下去了,晏北玄抬起头看向戚清辞,那双深邃的凤眸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清晰的询问和一丝极力压抑的不耐。
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最好有事。”
不过这次戚清辞没有看他,只幽幽望着窗外,眼神忧郁,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活像个被囚禁在金丝笼里的诗人,正为赋新词强说愁。
【好无聊啊,好想打游戏。】
【古代娱乐生活也太匮乏了,连个手机都没有,天天看这狗皇帝的后脑勺,都要看吐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下班?996都没他这么卷吧?怪不得肾虚,一身的精力都献给大晏的Gdp了。】
晏北玄:“……”
“肾虚”二字,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听见戚清辞在心里议论了。
他捏着笔杆的手,指节的骨骼再次凸起,泛出死一样的青白。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此刻若是照镜子,额角的青筋一定十分精彩。
晏北玄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血气,将那句“拖出去”咽回肚里,声音还算平稳:“怎么了?可是伤口又疼了?”
“那倒没有。”戚清辞转过头,有气无力地回答,“就是……有点闷。”
“闷?”晏北玄挑眉,心中冷笑:朕看你是闲的。
“嗯。”戚清辞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太医说,我这病,需要保持心情舒畅。总是这么闷着,不利于恢复。”
言下之意:老板,我需要娱乐活动,你把我拴在这里影响我养病了。
晏北玄沉默了。
他在消化这番理直气壮的歪理,更在评估自己将此人圈在身边的决定,到底是不是疯了。
不是戚清辞太闲,是他太闲了!
闲的没事干,给自己找麻烦。
最终,晏北玄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他只是想起了昨夜,这人睡着时难得的安宁模样。或许,让他找点事做,总比听他在心里腹诽自己“肾虚”要好。
他对着候在一旁的萧烈道:“去,把宫里新得的那几只波斯猫抱过来,给戚将军解解闷。”
戚清辞:“……”
【我靠!还真行?撸猫?也行吧,总比看你这张冷脸强。】
萧烈领命而去,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
陛下竟为了戚将军,让猫这种“活物”进了御书房?这还是那个有洁癖、厌恶一切不可控事物的陛下吗?
很快,几只毛茸茸、体态优雅的波斯猫被宫女小心翼翼地抱了进来。
这些猫儿显然是精挑细选的,性格温顺,不怕生人。
戚清辞立刻被这些可爱的小生命吸引了。
他前世就是个猫奴,此刻见到真猫,眼睛都在放光。
【猫猫,是猫猫哎!】
晏北玄听着戚清辞心里的雀跃,看着他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手法熟练地揉搓着它的下巴,猫咪舒服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引擎声。
眉眼间也不由得温柔下来,连带着心底那点被挑起的火气,都消散无踪。
御书房的气氛,一时间从严肃的政治中心,变成了温馨的猫咖。
这画面,远比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要顺眼得多。
他重新拿起笔,处理政务的效率,似乎都因此提高了不少。
然而,撸猫的新鲜感,只持续了半个时辰。
当戚清辞把几只猫都挨个调戏了一遍之后,他又开始觉得无聊了。
他的视线在御书房里四处游移,最后,锁定在御案旁一个多宝格上。
那里,摆放着一方古朴的端砚,几支大小不一的狼毫笔,还有一叠质地上乘的宣纸。
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放下猫,施施然地走到御案前。
“陛下。”
“嗯?”晏北玄头也不抬,鼻音里带着危险的慵懒。他已经预感到,麻烦又要来了。
“臣……可以借您的笔墨一用吗?”戚清辞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求知欲,“臣想……练练字,陶冶一下情操。”
晏北玄终于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但最终,他还是点了下头:“去吧。”
【朕倒要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得到了许可,戚清辞欢天喜地地取来纸笔。
他将宣纸在旁边的空桌上铺开,煞有介事地开始研墨。
晏北玄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
他见过戚清越的字,一手铁画银钩的瘦金体,锋芒毕露。他倒是有些好奇,这个小骗子又能写出什么样的字来。
一母同胞的兄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
只见戚清辞屏息凝神,悬腕提笔,姿势做得有模有样。
然后,一笔落下。
晏北玄:“……”
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重新叫御医过来看看眼睛。
那张洁白的宣纸上,出现了一个个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堪比鬼画符的方块字。
那笔画软趴趴的,毫无风骨,像是几条蚯蚓在墨汁里垂死挣扎过的痕迹。
这哪里是练字。
这是在当众侮辱笔墨纸砚。
更让晏北玄额角青筋暴起的是,戚清辞写的内容。
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诗词歌赋,而是一行大字。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写完,他还煞有介事地举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墨迹,一副对自己“大作”十分满意的样子,甚至还挑衅般地朝晏北玄扬了扬。
【不错不错,我这手硬笔书法的风骨,到了古代还是这么有辨识度。就是毛笔太软了,严重影响我发挥。狗皇帝一定被我的才华震惊了吧?】
晏北玄的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确实是震惊。
震惊居然有人能写出这么难看的字,连三岁稚童都不如。
将人与纸一同掷出殿外的冲动在胸膛横冲直撞。
他死死压住,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戚、将、军……写的这是何物?”
“儿歌啊。”戚清辞一脸天真地回答,“陛下没听过吗?北疆流传的,朗朗上口,三岁小儿都会唱。”
说罢,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还真的……不成调地哼唱了起来。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那调子,七拐八绕,九转十八弯,仿佛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广阔的音域里肆意狂奔,精准地避开了所有正确的音准。
魔音贯耳。
守在殿外的萧烈,手一抖,差点把自己的佩刀给拔了出来。
他一脸惊恐地望向御书房紧闭的大门,内心狂呼:有刺客?不对,这声音……是将军?将军他疯了吗?!陛下为何还不传我进去护驾,或者把人拖走!
晏北玄的脸色,已经从阴沉,彻底转为了铁青。
他手里的那支上好朱砂笔,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竟是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纹。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
那股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暴怒,又被他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他告诉自己。
这是自己选的人。
是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留住的人。
就算他疯了,他傻了,他不是人了,自己也得受着。
宠着,都得宠着。
更何况……看着他这副肆无忌惮、鲜活得一塌糊涂的样子,胸腔里除了怒火,竟还有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纵容和愉悦。
“好听。”
晏北玄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吐出了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砂纸上磨过。
戚清辞眼睛一亮。
他自己唱歌什么样,他可太有数了,即使重新投胎也没救回来。
【哟呵?这都能忍?可以啊狗皇帝,忍者神龟都没你这么能忍!看来是时候上点强度了!】
难得有人这么“欣赏”他的歌声,戚清辞来了兴致,清了清嗓子,酝酿情绪,准备再来一首他前世在KtV的饮恨金曲,就那首,号称能唱穿天灵盖的。
“死——”
一个“死”字刚吼出个开头,就在这时,一个尖细而不合时宜的声音,刺破了戚清辞即将开始的“演唱会”。
“陛下,御史大夫王正大人,在殿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