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静得过分。
白止戈为林见微掖好被角,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脸颊边散落的一缕发丝。
那微凉的触感,竟让他像触电般收回了手。
他转身,挥退了所有医护人员。
门被无声关上,将整个嘈杂的世界都隔绝在外。
偌大的顶级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平稳的“滴滴”声,和她轻浅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意丢在沙发扶手上,扯开了衬衫最顶端的两颗扣子,胸口的沉闷感才稍稍缓解。
方才的忙乱与焦躁褪去后,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心疼,浮了上来。
他就这么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助理陈默的消息如潮水般涌入,焦急地催促着那场被他中途离席的百亿并购案的后续。
白止戈只回了四个字。
“全权处理。”
随即,他关掉了邮件客户端,屏幕上只剩下一份密密麻麻的财务报表。
可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病床上那个闭着眼,脸色苍白,安静得毫无生气的女人,牢牢牵扯着。
【VV,你的专属忠犬已上线。】
林见微的意识海里,系统026的电子音充满了嗑到了的满足感。
【你看他那个坐立不安的样子,一会儿看文件,一会儿又忍不住看你,像极了守在产房外等着老婆生孩子的笨蛋老公。】
林见微没有回应。
她正心无旁骛地扮演一个“昏迷”的病人。
不多时,一位年轻护士推门进来,准备做例行检查。
她手脚麻利地更换输液袋,又顺手按下了病床的调节钮,想将微斜的床背完全放平。
“别动。”
白止戈的声音不大,却是一句脱口而出的命令,近乎身体的本能反应。
护士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错愕地回头看他。
白止戈自己也愣住了。
他为什么要阻止?
他的大脑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走上前,从护士手里接过了控制器。
他没有看任何角度数据,凭着一种深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将床背向上微调。
直到一个他感觉“对”了的角度,才停下。
就是这个角度。
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但他就是知道,这个角度,她会睡得最舒服。
【十五度!是十五度!】系统026在林见微的脑子里激动地尖叫,【VV!就是上次在梦里你午睡,他给你调的那个黄金角度!他记得!他真的记得!】
护士的脸上,是见了鬼的表情。
这位传说中杀伐果决,视女人为无物的白氏总裁,怎么会……怎么会对一个女人的睡姿角度,都如此了如指掌?
她不敢多问,低着头,匆匆记录完数据,快步离开了病房。
白止戈站在床边,看着林见微在那个他亲手调整好的角度下,似乎真的舒展了微蹙的眉心。
一阵强烈的恍惚感,席卷了他。
他回到沙发上,强迫自己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工作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
又一位护士进来,准备拉上窗帘。
那是一种高级定制的全遮光窗帘,一旦完全合上,整个房间将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护士的手即将触到窗帘拉绳的瞬间。
“留条缝。”
白止戈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丝毫迟疑,熟练得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护士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照做,在厚重的窗帘中间,留出了一道约莫十公分宽的缝隙。
一丝城市夜晚的霓虹微光,从那道缝隙里透了进来,在洁白的地板上投下一道浅淡的光带。
足够驱散纯粹的黑暗,又不会打扰到病人的安眠。
做完这一切,白止戈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做了多余的事。
一个画面,清晰地撞入他的脑海。
也是一个夜晚,在梦里。
他关了灯,那个女人却像小猫一样抓着他的衣角,小声地说害怕。
“老公,留一盏夜灯好不好?或者……窗帘不要拉完。”
【可以啊老白!】系统026的赞叹发自肺腑,【太细节了!这波是刻进dNA里的宠爱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会!】
白止戈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冷。
梦。
又是那个梦。
它正在将那些虚假的,荒诞的细节,一点点变成他现实中的本能。
他为这种身体的失控感到一阵恐慌。
可同时,他又无可救药地……贪恋着这种本能所带来的,诡异的安心。
他终于放弃了工作。
只是静静地守在床边,看着她。
看着窗外那道微光,柔和地洒在她沉静的睡颜上。
这期间,严旭的咆哮电话打爆了陈默的手机。
季扬甚至找人在医院外面拉起了横幅,被白家的安保毫不留情地清走。
白止戈隔绝了所有探视。
这里,是他的领地。
而她,是他不容任何人觊觎的珍宝。
深夜。
万籁俱寂。
病床上的林见微,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虚弱”地,有些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因高烧而蒙着水汽的眼睛,带着初醒的迷离看向天花板。
“水……”
一声极轻的,带着病中沙哑的呢喃,从她干涩的唇间溢出。
几乎在同时,原本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白止戈,猛地睁开了眼。
他像是被设定了最高优先级指令的机器人,瞬间起身,径直走到床边。
他拿起桌上那个恒温水壶,倒了一杯水。
他试过水温,确保是她最适应的,那种入口温润的完美温度。
他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背,让她微微起身,另一只手将水杯递到她干涩的唇边。
林见微顺从地,小口小口地喝着。
【爽!太爽了!】系统026的电子音已经变成了满足的喟叹,【女王的待遇!这就是女王的待遇!丫鬟都莫得这么周到!】
喝完水,林见微的状况似乎好了一些。
白止戈却没有就此停下。
他放下水杯,又从床头柜上,拿起了另一个小巧的保温桶。
他拧开盖子。
保温桶里,静静地躺着几瓣已经剥得干干净净,连白色橘络都一一清理掉的橘子。
那是今天刚从澳洲空运来的无籽蜜橘。
也是梦里,她生病时,唯一愿意吃的水果。
白止戈用一根银质的小叉子,叉起一瓣晶莹的橘肉,动作自然,递到了她的唇边。
林见微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专注地举着那瓣橘子,神情郑重,好似这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她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狡黠的,得逞的笑意。
然后,她张开嘴,含住了那瓣清甜的橘肉。
冰凉甘甜的果汁,在味蕾上炸开。
她慢慢地咀嚼,咽下。
然后,她看着他,开了口。
那声音,还带着病后的柔软,却字字清晰,轻轻搔刮着人的心尖。
“白止戈,”
“你以后,会是个贤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