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小时的准备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上紧了的发条。
庞大的极地探险物资从世界各地的秘密仓库被调集，汇入京郊的一处军事禁区。薄靳寒的命令下，整个地下王国的机器都以最高效率运转起来。
然而，在出发前的第三十六个小时，苏晚叫停了一切。
“不对。”
主控室里，苏晚站在巨大的星图前，眉头紧锁。她已经连续盯着这幅由她自己重构的星图超过十个小时，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薄靳寒给她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牛奶，沉声问：“怎么了？”
“我们都搞错了方向。”苏晚的声音带着长时间未开口的沙哑，她指着屏幕上的一处，“你看这里，这几颗恒星的相对位置和亮度。我梦里的视角，看到的星空是这样的。”
她调出另一幅图，那是她凭借记忆画出的草图。
两相对比，差异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南极的星空，和北极的星空，在宏观上是镜像对称的，但因为地球公转和自转的倾角，在特定时间、特定角度观测，某些星群的排列会有微小的偏差。”苏晚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海量的数据瀑布再次刷新。
“那个诡异的极光形态，南北两极都可能出现，它是一个诱饵，一个视觉陷阱。真正不会说谎的，是星空。”
她的指尖停下，屏幕上弹出一个全新的坐标。
位置：格陵兰岛，东北部，冰盖中心区域。
主控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新的坐标，再看看已经打包完毕、全部按照南极标准准备的物资，脸色都有些变化。
南极和北极，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这意味着所有航线、所有后勤保障、所有应急预案，全部都要推倒重来。这在任何一次行动中，都是灾难性的失误。
“我相信你的判断。”
薄靳寒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没有丝毫的迟疑，拿起通讯器，直接下达指令：“更改目的地，格陵兰岛。航线和物资方案，三小时内我要看到新的。所有人员，按北极行动预案重新整备。”
他的话语不带情绪，却有着不容置喙的权威。整个团队没有一句废话，立刻开始执行新的命令。
三十六小时后，一架经过特殊改装、通体漆黑的“玄鸟”大型运输机，冲破云层，进入了北极圈。
机舱内被改造成了一个移动指挥中心和休息区。苏晚靠在座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羊绒毯，却依旧能感觉到从机舱壁渗透进来的寒意。
身边的男人正在闭目养神。他穿着黑色的战术长裤和高领羊毛衫，即便在休息时，脊背也挺得笔直。他身材极好，宽肩窄腰，长腿舒展，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内敛而危险的力量感。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注视，薄靳寒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睡不着？”他问，声音低沉。
苏晚摇了摇头。
他朝她伸出手。苏晚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带着能让人安心的力量。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一下，又一下。
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索性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度。
飞机降落在一片被风雪覆盖的临时跑道上。舱门打开的瞬间，能将人骨头冻裂的寒风卷着冰晶呼啸而入。
这里是格陵兰冰原的腹地，一片比南极“不可抵达极”更加与世隔绝的白色荒漠。目之所及，除了白色，还是白色。天空是灰白的，大地是雪白的，连空气都仿佛是凝固的白色。
巨大的履带式全地形车发出沉闷的轰鸣，碾过厚厚的积雪，朝着苏晚确定的坐标点前进。
苏晚穿着厚重的极地防护服，坐在副驾上，怀里抱着一台连接着地磁感应器的平板。越是靠近目标，她脑海中那种熟悉的悸动就越发清晰。
“就在下面。”
当车辆在一片看起来毫无特色的平坦冰面上停下时，苏晚笃定地说道。
探险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高精度的探地雷达被架设起来，电磁波束穿透厚厚的冰层，向着地球深处探去。
很快，雷达屏幕上，一幅令人震撼的图像缓缓呈现。
在他们脚下近三千米厚的冰层之下，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轮廓清晰的空腔。那个空腔的形态极不自然，边缘呈现出某种人造几何体的规整感，像一座被冰封了亿万年的地下城市。
“天呐……”一名负责雷达的技术员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所有人都被这幅画面震住了。在三千米的冰盖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开始作业。”薄靳寒的命令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一台外形狰狞的重型设备被从全地形车上卸下。那是最新型的“烛龙”激光钻探平台，它结合了高能激光融冰和超合金钻头物理破冰两种模式，是人类目前最顶尖的深冰层钻探设备。
“嗡——”
随着设备启动，一道粗壮的、发出幽蓝色光芒的激光束垂直射向地面。冰面在高温下瞬间气化，发出滋滋的声响，一个圆形的洞口迅速形成，并向着深处延伸。
过程比想象中更加缓慢和危险。
这里的冰层密度极高，而且内部结构复杂，时常会遇到坚硬的冰核或者不稳定的冰裂层。钻探必须小心翼翼，一旦引发大面积的冰层结构崩塌，所有人都将被永远埋葬在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苏晚和薄靳寒就站在钻探平台旁边，盯着显示屏上不断加深的深度数据。
零下六十度的低温，让人的思维都变得迟钝。苏晚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面罩上凝结成白霜。
忽然，一阵剧烈的狂风毫无征兆地袭来。风中卷着刀子一样的冰粒，砸在防护服上噼啪作响。原本灰白色的天空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变得如同黑夜，能见度迅速降到了不足五米。
“暴风雪！所有人注意！”队长的吼声在通讯频道里响起。
薄靳寒第一时间侧过身，将苏晚完全挡在了自己身后。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为她隔绝了大部分的风雪。苏晚靠在他的背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和稳定有力的心跳。
“别怕。”他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近在咫尺。
苏晚抓紧了他的手臂。她不怕，只是在这样极端恶劣、仿佛被世界遗弃的环境里，身边有这样一个可以依靠的存在，让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风雪越来越大，天地间只剩下风的咆哮和“烛龙”钻探平台单调的嗡鸣。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传来钻探组长带着极度紧张和兴奋的喊声。
“深度两千九百八十米！突破了！雷达显示……我们打穿了空腔的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