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守护协议……意识共鸣冲击……”
“守望者”传来的信息，如同最后的审判，回荡在“新生”塔死寂的指挥中心。屏幕上，代表着外层防线的光带正被那片吞噬一切的“暗潮”迅速侵蚀、压缩，内层防线的交战区域也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伤亡数字每一个跳动，都像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风险极高……可能导致意识网络永久性损伤或瓦解……”艾拉·瓦伦丁喃喃重复着这段话，脸色苍白如纸，“它们这是要我们赌上整个‘灵网’，赌上所有连接者的意识，去进行一次自杀式攻击？”
“不是攻击，是‘冲击’。”韦斯特博士的光晕闪烁着，进行着快速分析，“根据它们同步传来的部分技术参数，‘意识共鸣冲击’并非直接的能量对撞，而是将高度协调的、庞大的意识能量，转化为一种特定的‘信息频率’，尝试与敌方核心——那个‘混沌奇点’——产生强制性的‘共振’。如果成功，有可能从其内部扰乱其稳定结构，甚至引发其自我崩解。”
“如果失败呢？”林湛的声音嘶哑，他紧紧盯着光树核心中莉亚那微微摇曳的光影。
【失败……】莉亚的意念传来，带着一种深沉的平静，【引导者……首当其冲……意识……将被奇点的……混乱信息……吞噬……同化……或……湮灭……参与共鸣的……所有节点……也将承受……巨大的……反噬……网络……确有……崩溃之虞……】
代价是毁灭性的。成功了，或许能重创甚至摧毁“收割者”核心，但“灵网”和无数连接者的意识将遭受难以挽回的重创。失败了，引导者莉亚将率先牺牲，整个“灵网”也可能随之瓦解，人类将失去最强大的武器和最后的团结纽带，彻底沦为待宰羔羊。
这是一个用文明灵魂作为赌注的疯狂赌局。
“它们自己为什么不做？”艾拉忍不住质问，“它们的科技远超我们，意识力量难道比我们弱吗？”
韦斯特回答道：“根据数据模型，‘守望者’的意识结构高度统一、秩序化，缺乏必要的‘多样性’和‘非线性波动’，难以产生有效的‘共振干扰’。而我们的‘灵网’，尤其是其中蕴含的‘个体性’特质，虽然混乱，却可能正是触发那种混沌结构内部不平衡的关键‘频率’。它们需要我们的‘特质’作为‘催化剂’或‘扳机’。”
所以，人类的价值，最终还是落在了这被视为“缺陷”的“个体性”上。而这价值，需要用整个意识网络的存续去兑现。
指挥中心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湛身上。他是“钥匙”的激活者，是“新生”集团的领袖，也是此刻必须做出决断的人。
林湛闭上了眼睛。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汤姆森异变时的痛苦，萨法·维拉讲述古老契约时的沧桑，莉亚化作“织光者”时的宁静，艾拉在“星尘号”归来的坚毅，“鹰眼”最后决绝的意念爆震，以及无数普通人在恐慌中依旧坚守岗位的身影……
退缩？将决定权交给命运或者“守望者”？那无异于将喉咙送到“收割者”的铡刀下。人类将失去最后的主动权，即使侥幸存活，也将在“守望者”的阴影下苟延残喘，甚至可能被秋后算账。
抗争？赌上一切，去博取那微乎其微的胜利机会？如果失败，人类文明最精华的部分——那些连接在“灵网”中的意识，那些代表着未来无限可能的“个体性”火花——将随之熄灭。剩下的，将是一个残缺、倒退的文明，能否在残破的太阳系中延续都是未知数。
无论哪种选择，前方似乎都是深渊。
就在这时，一段微弱但清晰的意念，并非来自莉亚或韦斯特，而是如同涓涓细流，从“灵网”的深处，从无数个正在前线奋战、在后方支援、在恐惧中祈祷的节点意识中汇聚而来。那并非统一的意志，而是亿万个独立的、充满恐惧却也充满不甘、充满对家园眷恋、对生命渴望的“声音”的集合。
没有言语，只有一种强烈的情感共鸣——他们不愿放弃！他们愿意为了那渺茫的希望，赌上自己的一份力量！即使是飞蛾扑火，也要在黑暗中留下最后一道光痕！
林湛猛地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所取代。他看向莉亚的光影，看向指挥中心里每一个屏息凝神的面孔。
“莉亚，”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灵网’……能承受吗？”
莉亚的光影停止了摇曳，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和璀璨。她缓缓地、坚定地，向着林湛，向着所有人，伸出了一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手。
【灵网……因个体而存在……亦愿为个体……而闪耀……直至……最后一刻……】她的意念如同庄严的誓言，【我……将作为……引导之锚……】
她选择了承担最危险的角色。
林湛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通讯台，他的声音通过全球广播系统，传达到了每一个角落，传达到了每一个与“灵网”连接或未曾连接的灵魂耳中：
“全体人类同胞！我们是人类！我们诞生于渺小的星球，却仰望无尽的星空！我们曾分裂，曾迷茫，但我们从未停止探索，从未放弃希望！”
“今天，黑暗降临，意图抹去我们存在的痕迹。我们可以选择屈服，在寂静中消亡。但我们也可以选择……燃烧！”
“敌人畏惧的，不是我们的武器，而是我们的意志！是我们每一个独特的灵魂，是我们心中那份不屈的火焰！现在，我们需要将这亿万份火焰汇聚在一起，化作刺破黑暗的雷霆！”
“我以人类文明守护者的名义，请求你们！信任身边的同胞，放开你们的心防，将你们的恐惧、你们的勇气、你们的爱、你们所有作为‘人’的独特印记……毫无保留地，与‘灵网’连接，与‘织光者’共鸣！”
“我们或许会失败，我们的光芒或许会熄灭。但至少，我们曾一起，向这冷酷的宇宙，发出过最响亮、最璀璨的呐喊！”
“为了地球！为了人类！为了……存在本身！”
“意识共鸣冲击——启动！”
没有犹豫，没有强迫。随着林湛的话音落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开始从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升起。
并非整齐划一，而是充满了无限的多样性。有母亲保护幼崽的决绝，有艺术家对美的终极追求，有科学家对真理的执着探索，有恋人生死相许的炽热，有战士保家卫国的铁血，有普通人面对灾难时迸发的微弱却顽强的生存意志……所有积极的情感，所有定义着“人性”光辉的特质，如同百川归海，跨越物质与意识的界限，疯狂地涌向“灵网”，涌向那棵在“新生”塔顶端光芒万丈的光树！
莉亚的光影在洪流的核心巍然屹立，她如同一个无比精密的熔炉，承受着、引导着这庞大而混乱的意识能量。她的光芒变得无比炽烈，甚至开始超越人类肉眼能够承受的极限。光树的每一根枝条都亮如超新星，整个“新生”塔仿佛都在共鸣中微微震颤！
“守望者”堡垒也同步行动，它将自身庞大的能量输出聚焦于一点，构筑了一条横跨小行星带与奥尔特云边缘的、短暂稳定的超空间通道，为这次意识冲击指引方向，并提供必要的能量护航。
“频率同步……能量峰值达到临界……引导通道稳定……”韦斯特博士的报告声在巨大的能量噪音中几乎微不可闻。
林湛、艾拉、以及所有知情者，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由亿万人类意识汇聚而成的、无法用颜色形容的璀璨光柱，以超越光速的意念速度，沿着“守望者”开辟的通道，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缕光，义无反顾地射向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射向了那个位于暗潮核心的、不断扭曲重组的“混沌奇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光柱与“混沌奇点”接触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闪光。
只有一种……极致的“寂静”扩散开来。
紧接着，那片原本有序吞噬一切的“暗潮”，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猛地沸腾、翻滚起来！无数“熵增哨兵”和各类单位发出了无声的尖啸，其结构开始变得极不稳定，有的甚至相互碰撞、湮灭！
而那个位于核心的“混沌奇点”，其不断坍缩重组的节奏被彻底打乱！它那由破碎法则强行糅合的结构表面，出现了无数细密的、如同裂纹般的流光！它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来自内部的、无法理解的剧烈冲突，其散发出的引力波纹和信息辐射变得狂乱而无序！
成功了？！意识共鸣冲击起效了？！
然而，代价也随之而来。
“新生”塔顶端，光树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黯淡下去！构成莉亚光影的光芒变得极其稀薄，仿佛随时都会消散！整个“灵网”中，无数参与共鸣的节点意识传来了痛苦的悲鸣，连接变得断断续续，仿佛整个网络都在哀嚎、在崩解的边缘！
林湛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他自己的灵魂也被撕裂了一部分。他知道，这是“灵网”和莉亚正在承受的反噬。
“坚持住……莉亚……坚持住……”他只能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遥远的星空深处，那“混沌奇点”的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其不稳定的波动达到了顶峰……
然后——
一场无声的、却席卷了整片战场的能量风暴，以“混沌奇点”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