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后的第七年。
曾被称作“丰饶平原”的北美中部地带,如今只剩下铁灰色的天空与一望无际的锈蚀废土。风卷起带着刺鼻金属味的尘埃,抽打着零星散布的、如同巨人骸骨般的城市废墟。变异秃鹫在低空盘旋,发出沙哑的啼鸣,搜寻着任何可能残存的有机质。
在这片死寂的画卷中,一个身影正在孤独地跋涉。
他穿着一件用不知名兽皮和破烂帆布缝制的厚重斗篷,脸上覆盖着防尘呼吸面罩和护目镜,只露出一双锐利而疲惫的眼睛。他背上是一个几乎与他等高的、用金属和塑料残片加固过的巨大行囊,鼓鼓囊囊,看起来异常沉重。他的步伐稳健,却带着一种长期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导致的轻微摇晃。
他叫老K,是这片废土上为数不多的、还在活动的“信使”之一。
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时代,像老K这样的信使,是连接各个幸存者据点之间脆弱纽带的生命线。他们传递消息、运送小件珍贵物品、甚至偶尔充当调解人。代价高昂,风险极大,但总有人为了生存,或者为了那微薄的、重建秩序的信念,踏上这条不归路。
老K此行的目的地,是三百公里外一个被称为“铁砧镇”的小型幸存者据点。他的行囊里,装着来自更西方“绿洲峡谷”据点的信件、一小袋经过净化的种子,以及最重要的——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却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数据芯片。据“绿洲峡谷”的长老说,这里面记录着关于“东边那个钢铁怪物”的重要情报。
“东边的钢铁怪物”,指的就是已经占据了昔日大平原、并不断向外扩张的“净械同盟”。他们的巡逻队和侦察无人机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最近甚至开始系统性清除据点外围的拾荒者和小型聚居点。恐慌如同瘟疫,在废土上蔓延。
老K必须尽快将情报送到“铁砧镇”,那里是这片区域少数还有能力组织起有效抵抗的据点之一。
他停下脚步,蹲下身,从腰间取出一个用废弃瞄准镜改造的简易望远镜,警惕地观察着前方一片扭曲的高速公路立交桥废墟。那里是变异鬣狗和掠夺者最喜欢的埋伏点。
风吹过锈蚀钢筋的孔洞,发出呜咽般的声音。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太安静了。
老K的心沉了下去。他常年行走废土培养出的直觉,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缓缓将手摸向插在腰间的、用大口径步枪改造的简陋火药武器——这玩意儿在对付变异生物和人类掠夺者时,还算有点用处。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冰冷枪柄的瞬间——
咻!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从侧后方袭来!
老K猛地向前扑倒,同时拔出武器!一道炽热的能量光束擦着他的斗篷边缘掠过,将他刚才站立位置的一块混凝土残骸熔出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能量武器!不是掠夺者能搞到的东西!
老K心中警铃大作,就势翻滚到一堆瓦砾后面,心脏狂跳。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向攻击袭来的方向。
只见在百米外一栋半塌的楼房二楼窗口,一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如同放大版机械蜘蛛的造物,正用它那猩红的复眼锁定着这边!它的一条机械臂前端,能量武器的枪口正在重新充能,发出低沉的嗡鸣!
净械同盟的“清道夫”侦察单位!
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么远的地方?!这里距离“净械同盟”的宣称边界至少还有一百五十公里!
没时间细想,第二道能量光束已经射来!老K狼狈地再次翻滚躲避,原先藏身的瓦砾堆被瞬间气化!
他举起手中的火药步枪,对着那机械蜘蛛扣动了扳机!
砰!
巨大的后坐力让他肩膀发麻,特制的穿甲弹头打在机械蜘蛛的装甲上,只溅起了一溜火星,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痕!
毫无作用!
老K暗骂一声,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对抗这种怪物。他毫不犹豫,转身就向着立交桥废墟深处亡命狂奔!必须利用复杂的地形摆脱它!
然而,他刚冲出几步,就绝望地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废墟阴影中,又走出了两只同样的机械蜘蛛,猩红的复眼冰冷地锁定了他。与此同时,天空中也传来了低沉的嗡鸣——三架碟形的无人侦察机封锁了上空。
他被包围了。
老K背靠着冰冷的混凝土残骸,看着从三个方向缓缓逼近的杀戮机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紧紧攥住了胸前一个用子弹壳做成的粗糙吊坠,里面藏着他女儿的照片——他踏上信使这条不归路的唯一理由。
就在他准备迎接死亡时——
轰隆隆隆……!!!
一阵低沉、厚重、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由远及近,如同闷雷般滚滚而来!整个废墟都在这轰鸣中微微震颤!
那三只逼近的机械蜘蛛和空中的无人机,动作同时一滞,猩红的复眼转向了轰鸣传来的方向——东方。
老K也惊愕地睁开了眼睛,望向那边。
只见在地平线的尽头,一片巨大的“乌云”正在缓缓移动!不,那不是乌云!随着距离的拉近,老K看清了,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钢铁洪流!
数以百计、千计的重型履带式底盘,承载着各种他从未见过的、充满了工业暴力美学的庞大武器平台!有炮管粗如古树的自行巨炮,有如同移动堡垒般、顶部旋转着多管能量武器的装甲列车,有搭载着巨型机械臂和粉碎锤的工程单位,甚至还有如同史前巨兽骨架般的、高达数十米的四足步行机甲!
这些钢铁巨兽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仿佛经历过战火洗礼的金属原色,表面没有任何花哨的涂装,只有冰冷的焊接痕迹和实用的装甲倾角。它们行进间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无可阻挡的气势,沉重的履带和机械足将沿途的一切废墟、障碍物尽数压平、碾碎!
在这钢铁洪流的正前方,一面巨大的、迎风招展的旗帜格外醒目——旗帜底色是象征着秩序与希望的乳白色,上面用简洁有力的线条,勾勒出一把斜置的、散发着微光的扫帚图案!
“清道夫”的机械蜘蛛和无人机,在面对这片恐怖的钢铁洪流时,仿佛遇到了天敌,猩红的复眼疯狂闪烁,发出了急促的警告信号,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着来路仓皇逃窜!
老K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是什么?!新的掠夺者军团?还是……传说中的……
就在这时,那钢铁洪流的前锋,一台最为庞大的、如同移动指挥堡垒的车辆,缓缓停在了距离老K不远的地方。车辆侧面的装甲板滑开,一个升降平台缓缓落下。
平台上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合体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灰色制服,身姿挺拔如松。他的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沉稳与威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边大半边脸颊和手臂,都覆盖着与那些钢铁巨兽同源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精密机械义体。
那人目光扫过逃窜的“清道夫”单位,又落在了瘫坐在废墟中、如同石化般的老K身上。
他迈步走下平台,金属义足踩在碎石上,发出铿锵的声响。他走到老K面前,微微俯身,伸出了那只完好的、属于人类的手。
“没事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我们是‘秩序重建兵团’。我是这支先遣队的指挥官,你可以叫我‘断钢’。”
老K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又看了看对方身后那无边无际、沉默而强大的钢铁军团,以及那面迎风招展的、绘着扫帚的旗帜,一个近乎神展的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秩序守护者……李默……
他颤抖着,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抬起自己沾满污垢的手,握住了那只温暖而有力的人类之手。
“信……信使……老K……”他声音干涩地报出自己的身份,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手忙脚乱地想要解下背后那个巨大的行囊,“情报!我有重要情报!关于‘净械同盟’!”
断钢看着他焦急的样子,那冰冷的机械义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人性的光芒。
“不用着急,信使先生。”他沉稳地说道,“你的情报很重要。但现在,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指了指身后那庞大的移动指挥堡垒。
“上车吧。我们边走边聊。”
“另外……”断钢的目光望向“净械同盟”的方向,那机械义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也是时候,让那些铁疙瘩们知道……”
“这片废土,该由谁来打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