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图闭合的气浪撞得白桃耳膜发疼,她踉跄着扶住石壁,掌心触到的凉意顺着手臂往上爬——那凉意里混着冷汗的黏腻,像极了三年前在停尸房摸到日军军官尸体时的触感。
石壁上的卦象正缓缓隐入黑暗,可方才白芷消散的余韵还卡在喉咙里,酸得她眼眶发涨。
姐姐......小梅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雨水泡软的棉絮。
白桃低头,见那孩子正仰头望着虚空,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胸前玉坠碎裂处的金粉沾在衣襟上,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子。
她伸手替小梅擦泪,指尖碰到孩子发烫的脸颊——方才白芷用命魂封阵时,小梅离得太近,阳气怕是被抽走了几分。
檀香就是这时候漫进来的。
不是寺庙里那种厚重的沉檀,是白桃再熟悉不过的、祖父药庐里的味道,混着陈皮与艾草的清苦。
她顺着气味抬头,就见原本嵌着阵盘的位置浮起一团微光,像有人用香火在暗夜里画了个圈。
光影中心有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随着空气流动缓缓旋转,衣摆的褶皱被光拉得很长,像被水浸过的墨。
这是......谁?白桃喃喃出声,话音未落,小梅已经踮起脚伸出手。
孩子掌心还残留着玉坠碎裂的金光,指尖刚触到光影边缘,那轮廓突然颤了颤,竟有半片衣角飘起来,扫过小梅手背。
别碰!白桃反应极快,拽着小梅手腕往后带了半步。
她的银针袋就挂在腰间,此刻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潮。
取出最细的那枚银针时,她想起祖父教她认针的话:银为百毒之鉴,亦为阴灵之引。指尖在针尾抹了滴随身携带的归魂露——这是用七月十五子夜的露水兑了朱砂,专门用来试探阴魂虚实的。
银针刺入光影的瞬间,白桃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中炸开。
光影扭曲得像被揉皱的纸,黑袍角翻卷着露出来,半张青灰色的脸从褶皱里浮起,眉骨处有道月牙形的疤痕——是青冥子!
那个三年前在秦淮河畔劫走《千金方》残卷的日本方士,那个用活人血祭开卦的疯子!
退后!白桃猛地将小梅护在身后,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张断梦符。
符纸刚贴到阵盘上,幽蓝的火焰就地窜起来,烧得光影发出尖啸。
那半张脸瞬间扭曲成无数张,有老人的、少女的、甚至还有个穿学生装的男孩——都是这些年死在青冥子手下的冤魂。
姐姐......小梅的声音在发抖,手指攥住白桃衣角,他、他还活着吗?
白桃盯着被火焰吞噬的黑烟,喉结动了动。
三年前在长江边,她亲手给青冥子验过尸,心口那刀扎得极深,连肺都刺穿了。这是他的意志残片。她声音发沉,用活人血祭养的阴魂,死了也不肯散。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了震。
白桃脚下一踉跄,抬头就见阵盘上的卦象开始逆向旋转——乾卦本该在西北方,此刻却转到了正南方,坤卦从西南滑向东北,坎离两卦的位置也在互换。
整个空间泛起诡异的红光,像有人在头顶泼了盆血。
《易》里说太极生两仪,可我们连两仪都没稳住。白桃翻出祖父留下的笔记残页,泛黄的纸页上,祖父用朱砂写的字被震得发颤:若太极未成,则阴阳倒错,天地难安。她后颈的汗毛竖起来——这说明方才白芷用命魂封阵,只稳住了半刻,真正的太极核心还在地下蠢动。
小桃!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低语,像有人贴着她耳后吐气。
白桃浑身一僵,右手本能地摸向腰间的手术刀。
她猛地转身,就见方才还平整的石壁上,一幅画着山泽损卦的壁画正缓缓裂开,露出条黑黢黢的密道。
风从里面灌出来,带着潮湿的土腥气,混着若有若无的机关运转声。
是祖父的安排。白桃盯着密道深处,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她记得祖父药庐后墙也有幅山泽损的画,小时候她总爱趴在上面数卦纹——后来才知道,那是开启地窖的机关。
此刻密道里飘来的,正是地窖里特有的、陈年药材与霉味混合的气息。
姐姐?小梅扯了扯她衣角,眼睛在红光里亮晶晶的,我们要进去吗?
白桃摸了摸小梅颈间未碎的半块玉坠,凉意透过指尖渗进血脉——这玉坠和她从小戴的乾元佩材质一样,都是金陵地脉里的寒玉。得赶在真正的敌人反应过来前。她握紧银针,另一只手握住小梅的手,记住,跟着我,别碰任何东西。
密道里的路比想象中难走。
石壁上的青苔滑得像涂了油,白桃每走一步都要扶着墙,指尖能摸到凹凸不平的刻痕——是卦象,从到,整整六十四卦,刻得极深,像用刀一点一点剜进去的。
走了约莫百步,前方突然亮堂起来。
白桃的脚步顿住,就见密道尽头是片开阔的石室,石壁上嵌着夜明珠,照得满地的青铜机关明晃晃的。
可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空气里突然清晰起来的脚步声——咚、咚、咚,像有人穿着皮靴,正从石室另一侧的暗门里走出来。
小梅的手在她掌心里缩了缩,白桃能感觉到孩子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肉里。
她松开小梅,将银针夹在指间,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的勃朗宁——那是陆九去年送她的,枪柄上还刻着字。
脚步声越来越近。
白桃盯着石室中央的青铜鼎,鼎身的八卦纹在夜明珠下泛着冷光。
她突然想起方才太极图残影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像极了陆九易容成商人时总爱抱的那柄折扇的弧度。
一声。
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白桃屏住呼吸,看着青铜鼎缓缓升起,露出下面刻着的八个小字——地脉为根,守宝者生。
而在鼎底正中央,躺着半枚玉佩,和小梅颈间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脚步声停了。
白桃握紧枪,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里有双眼睛在发亮,像狼,又像......
白法医。
熟悉的声线混着轻笑,带着点沙哑的尾音。
白桃的手指在扳机上松了松——这声音她太熟了,是陆九,是那个总爱戴着金丝眼镜、用折扇敲她额头说小桃的银针该换了的陆九。
可当那个人影从黑暗里走出来时,白桃的呼吸却猛地一滞。
他穿着青冥子常穿的黑袍,眉骨处有道月牙形的疤痕,正对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