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掌心沁出薄汗,指节因攥紧小梅的手而泛白。
铜柱间的电光像活过来的赤蛇,每一次闪烁都让空气里的焦糊味更浓几分。
她能听见小梅急促的呼吸扫过耳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灼热,和自己冰凉的耳垂形成刺人的温差。
雷纹在往脚边爬。她压着声音说,眼角余光瞥见小梅脚边的青石板正泛起幽蓝纹路,震卦主动,动则生变——得先让这电流乱不了阵脚。
话音未落,她突然松开小梅的手。
小梅惊呼一声要抓她,却见白桃已单膝跪地,腰间银针囊地抖开,三根三寸长的银针精准刺入脚边石缝。
银身没入石面的刹那,最近的铜柱爆响,一道赤光向银针所在的位置,在地面炸开细碎火星。
银针导电!白桃反手将小梅拽到身后,额头抵着她发顶,它们认金属,我引开电流。
小梅这才发现白桃的后颈全是冷汗,连月白大褂的领口都洇透了。
她想说话,喉咙却像塞了团烧红的棉花,只能死死攥住白桃的衣角,看那木偶人正扶着青铜祭台缓缓直起身子——它的木手指深深抠进台沿,竟在青铜上留下五道白痕。
逆命者......木偶人的嗓音里多了丝黏腻的湿意,像浸在血里泡了十年的棉絮,你们该和青冥子作伴......
白桃的瞳孔骤缩。
她看见木偶人背后的阴影里浮出一行刻痕,借着电光勉强辨出震为雷,雷动则命改几个篆字。
这不是普通机关铭文,是青冥子的幻形咒——用活人的怨念养木偶,再借卦象引雷灌顶,把怨气炼进木胎里。
雷击幻形阵。她咬着牙低喃,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另一枚银针。
祖父笔记里提过,这类阵的核心在,要破就得先让阵眼下来。
可阵眼在哪?
白姐姐!小梅突然拽她手腕。
这小丫头不知何时摸出块半透明玉简,正贴在刻满卦纹的石壁上。
随着的轻响,石壁上腾起淡金色光斑,像被风吹散的星子,最后聚成一条蜿蜒小道,直通祭坛最深处。
在玉衡观时,我见这玉简照过古籍......小梅的指尖发颤,却努力把玉简举得更稳,当时图上也有这样的光!
白桃瞬间想起情报里提过的天机会密档——他们总用特殊玉片刻录机关图,需借活人气血激活。
小梅是白芷遗孤,身上流着药王宗血脉,难怪能触发。
跟紧我。她抽出袖中银针,在前方虚点。
第一根银针刚触到地面,石缝里地弹出根细如牛毛的钢针,擦着针尖飞过,钉进后方铜柱,发出的脆响。
感应陷阱。白桃侧过身,用自己的背挡住小梅的视线,跟着我的脚印走。
两人贴着石壁挪动,白桃的银针每探一步都要停顿三息。
小梅能看见她的肩背绷成一道直线,连后颈的碎发都因紧张而颤着。
直到第七步,白桃的银针突然没入石面三寸——这次没有钢针弹出,反有沉闷的声从地底传来。
阵心到了。
呈现在她们眼前的是尊半人高的铜手,掌心托着颗跳动的赤珠。
那珠子表面爬满银电,每跳一下,整座祭坛的地面就震三震。
白桃凑近细看,发现珠身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卦象,正是震卦的......直到。
雷核。她倒抽口冷气。
这是把活雷封进珠里,用八卦爻辞镇着。
若爻辞乱了,雷核就会炸成雷海,把整座山都掀翻。
得把爻辞归位。她摸出怀里的冰蚕丝——这是药王宗特制的,能隔绝阴阳二气。
裹着冰蚕的银针刚触到雷核表面,赤珠突然暴起刺目白光,电流顺着银针窜上白桃手臂。
她闷哼一声踉跄,腕骨传来灼痛,像被烧红的烙铁烙了道印子。
白姐姐!小梅要扶她,却被白桃一把推开。
木偶人的咆哮声从身后炸响,这次连青冥子的脸都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缠着血线的木芯。
逆命!逆命!
白桃咬着唇,另一只手迅速掐诀。
她想起祖父教过的锁雷手——用银针为引,把雷核的力往自己身上引。
电流顺着手臂窜进丹田,又从指尖的银针泄出,在雷核表面划出三道浅痕。
初九潜龙,九二见龙......她的声音发颤,却越说越稳,上六亢龙有悔!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雷核突然静了。
赤光收敛成豆大的红点,铜手表面的卦纹全部亮起。
与此同时,一阵低沉的吟唱从头顶落下,像从极深的井里浮上来的声音:若你听见此言,说明命运已走到尽头。
小梅的玉简掉在地上。
白桃抬头,看见石壁上浮现出光影——是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正跪在这铜手前,往雷核里塞什么东西。
她的侧影和白桃有七分相似,眼角的泪痣却生在左边,和白桃的右眼角对称。
是师母......白桃的喉咙发紧。
她认出那是白芷,自己师父的师父,药王宗上一代宗主。
光影里的白芷将三枚符文按的顺序嵌入铜手凹槽,指尖抚过雷核时轻声道:天机会若要逆命,便用这震雷锁死他们的路。可画面突然扭曲,另一个身影冲进来——是青冥子,他浑身是血,手指蘸着自己的血,把符文掰成两半,换成了。
逆我者,死。青冥子的脸在光影里扭曲成恶鬼,我要让这雷核,炸穿你们的命!
白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来青冥子临终前逆转了符文,才让震卦机关失控。
她颤抖着拾起地上的三枚符文——正是光影里白芷用的那套,不知何时从铜手暗格里掉出来的。
乾为天,坤为地......她将符文重新排列,震为雷,雷动则命改——这次,改的是你的命。
当符文严丝合缝嵌进凹槽时,整座祭坛发出沉闷的轰鸣。
雷核彻底静了,木偶人突然爆成碎片,木屑里飞出张泛黄纸条,飘到白桃脚边。
离宫山。她弯腰拾起,纸条上的字是用朱砂写的,还带着淡淡血锈味,这是......
是不是下一个卦位?小梅凑过来,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她的眼睛亮着,可白桃注意到她的指尖还在抖——刚才那阵电流,把她的玉佩都烤出了焦痕。
回答她们的是远处传来的轰鸣。
那声音像闷在地下的雷,从祭坛深处滚过来,震得石壁上的卦纹直晃。
白桃望着纸条上的离宫山,又想起祖父笔记里的话:八卦者,天地之枢也。现在她们刚破了震卦,离卦的,怕是比这雷更烫。
收东西。她把纸条塞进怀里,拉着小梅往出口走,该去下一站了。
小梅没说话,只是握紧腰间的玉佩。
那是白芷留下的,此刻正贴着她的小腹,温温的,像有人在轻轻拍她背。
远处的轰鸣还在继续,混着她们的脚步声,往更深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