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冷水浸透白桃的棉衣,她抱着小梅在湍流里沉浮,怀里的天机印随着水流颠簸,边缘的细缝正沿着指腹渗着微温。
方才在密室里被佐藤的子弹擦过的耳尖还在发烫,此刻却被河风灌得生疼。
桃子姐......冷。小梅的牙齿磕得咯咯响,双手攥着白桃的衣襟往她怀里缩,发梢滴下的水顺着白桃锁骨滑进衣领,像条冰凉的蛇。
白桃低头,看见小梅睫毛上挂着水珠子,小脸白得像浸了水的草纸——这孩子自小在药庐长大,哪见过暗河这种阴寒地方?
她腾出一只手摸向怀里的圆盘。
方才在密室里用银针挑开的细缝此刻又裂开两分,指尖顺着缝隙探进去,触到的不是金器该有的冷硬,倒像块温玉,却又带着蹊跷的磁性,轻轻一推,边缘竟能微微转动。
白桃心口一跳——祖父临终前说太极之地,以磁引道,莫非这暗河底下藏着磁脉?
水流突然变急,竹筏被冲得撞上一块凸起的礁石。
白桃手臂抵在石头上,疼得倒抽冷气,怀里的天机印却突然一沉,磁性骤然变强,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拽着圆盘往河底方向坠。
她猛地抬头,看见前方暗河分出三道岔口,每道洞口的石顶都刻着模糊的纹路,在月光漏下的微光里若隐若现。
小梅,火折子。白桃扯了扯腰间的布包,小梅立刻从湿哒哒的袖管里摸出个铜盒,手忙脚乱地擦着火石。
橙黄的火光腾起时,白桃借着那点亮看清了——左边岔口刻的是断成三截的艮卦,中间是交错的离卦,右边......她瞳孔一缩,那道浅刻的纹路虽被水蚀得斑驳,却分明是巽卦的三爻,最上两短横下托着一长横,像风掠过水面的波纹。
巽为风,通气者生。祖父笔记里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三年前整理药庐旧书时,她翻到过一页残卷,墨迹已经晕开,却清清楚楚写着巽道通生门。
白桃咬了咬牙,用脚勾住竹筏边缘的木桨,往右边岔口猛划。
小梅见她动作急,也扑过来帮忙,小手指节被木桨磨得发红,却一声不吭。
小心!白桃突然大喊。
竹筏刚拐进巽道,前方主河道的水面就闪过一道寒芒——是铁索!
在火光里泛着冷光的铁索横在暗河中央,若她们方才没转道,此刻怕是要被铁索拦腰截断。
小梅吓得松开木桨,整个人扑进白桃怀里,白桃却盯着铁索上挂着的碎布片,那是佐藤手下常穿的土黄色军装。
他们追过来了。她低声说,喉咙发紧。
暗河的水声里,隐约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像枪托磕在石头上。
白桃摸出腰间的药囊,指尖在几个瓷瓶上快速掠过,最后捏出个青釉小瓶——里面装的是用艾草和樟木粉混制的清肺散,点燃后能散瘴气,更能掩盖活人气息。
小梅,捂好鼻子。她拔开瓶塞,将药粉撒在竹筏尾部的干草上,火折子一凑,立刻腾起淡青色的烟雾。
药香混着暗河的潮气钻进鼻腔,是熟悉的苦艾味,小梅连打了两个喷嚏,却很快呼吸顺畅起来——方才巽道里的空气本就稀薄,再加上追兵可能带着寻味的军犬,这药粉能解燃眉之急。
竹筏漂了约莫半炷香时间,前方突然没了水声。
白桃抬头,只见岩壁像被巨斧劈开般立在眼前,正中嵌着块青铜板,表面刻满星图,最中央的北极星位置缺了块,正好能塞进半枚铜钱。
她摸出怀里的天机印,圆盘边缘不知何时转出个星芒状的凸起,与青铜板上的凹痕严丝合缝。
帮我举着火。白桃把小梅的手按在火折子上,自己用银针挑开青铜板的缝隙。
三年跟尸体打交道练出的稳当手此刻派上用场,银针尖轻轻一撬,石屑簌簌落下,露出里面生了铜绿的齿轮。
她又从药囊里倒出点茶油,沿着缝隙滴了两滴——茶油能润滑生锈的机关,这是跟着药庐老药工学的手艺。
咔嗒。第一声轻响时,小梅的火折子差点掉水里。
第二声、第三声,青铜板缓缓向两边退去,露出后面的石阶。
石阶往下延伸,尽头隐在黑暗里,却有若有若无的檀香飘上来,是老榆木混着松脂的味道,像极了药庐后堂那尊供了百年的香案。
白桃抱起小梅跨上石阶,刚踏上第三级,身后突然传来炸响——是枪声!
暗河水面被枪弹激起水花,佐藤的骂声混着水声撞在岩壁上:八嘎!
追!白桃反手从腰间摸出最后一枚烟雾弹,用力掷向暗河。
烟雾腾起的瞬间,她抱着小梅往石阶深处狂奔,听着身后石门闭合的闷响,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
石阶尽头是间石室,比药庐的堂屋大些,四壁嵌着夜明珠,把中央的太极浮雕照得发亮。
浮雕是黑白两色的玉髓雕成,阴阳鱼的眼睛各嵌着颗红宝石,在暗处泛着血一样的光。
最让白桃心跳加速的是浮雕中心那个凹槽——形状、大小,与她怀里的天机印分毫不差。
桃子姐......小梅的声音发颤,要放吗?
白桃摸了摸圆盘,指尖触到边缘的刻痕——是祖父的私印,当年他给病人开药,都会在药方角上盖这个。
三年来她们沿着八卦找宝藏,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枪子,此刻突然有些恍惚。
祖父说真正的宝藏不在卦象里,可这太极图,不正是卦象的终局?
她深吸一口气,将天机印对准凹槽。
当金属与玉髓相触的瞬间,整个石室突然震动起来。
小梅惊呼一声抓住她的手,白桃却盯着浮雕——阴阳鱼正在缓缓转动,带动整个石室的夜明珠跟着明灭,像极了药庐外的星空,在某个暴雨夜突然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