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足足五天。
四十万大军的行进速度慢了下来。
不是士兵们累了，而是……找不到目标了。
放眼望去，除了枯黄的草，就是灰蒙蒙的天，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之前那种高歌猛进，手起刀落的复仇快感，正在被这种单调和枯燥慢慢消磨。
一些士兵开始变得焦躁，茫然地四处张望，不知道下一刀该砍向哪里。
中军大帐前，孙绍正坐在一张马扎上，拿着一块羊皮，慢悠悠地擦拭着他那把天子剑。
林东在他身边蹲下。
“绍哥。”
“咱们是不是走得太深了点？”
“这都五天了，连个羌人的毛都没看着。这鬼地方，除了草就是风，再往北走，咱们可就真摸不着北了。”
林东挠了挠头，压低了嗓子。
“我不是怕死，我是怕……咱们这几十万兄弟，要是断了粮草，找不到水，在这大草原上迷了路，那可就完犊子了！”
孙绍擦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看林东，而是抬起头，眯着眼望着更北方的天空。
“东子，你小时候在村里掏过耗子洞没？”
林东一愣，不知道孙绍怎么突然问这个。
“掏……掏过啊。”
孙绍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老六专属的笑容。
“现在这帮羌人，就是被咱们打怕了的耗子。他们全躲回洞里不敢出来了，你说，咱们是就这么回去呢，还是干脆点，把他们耗子洞给它刨了？”
林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孙绍把擦得锃亮的天子剑插回剑鞘，站起身，重重地拍了拍林东那坚实的肩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放心吧。”
“这草原再大，能有我脑子里的地图大？”
“他们想跟咱们玩捉迷藏，那也得看我这个当鬼的，愿不愿意闭上眼睛。”
孙绍冲他眨了眨眼，那表情，自信中透着一股子欠揍的算计。
林东看着孙绍的表情，心里那点不安，莫名其妙地就消散了大半。
他只知道，绍哥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既然绍哥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
与此同时，东面百里之外。
曹仁的大营。
气氛与孙绍那边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谨慎和沉稳。
帅帐内，曹仁正对着一幅巨大的草原地图，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一个斥候刚刚来报，孙绍的宁国大军，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还在继续向草原深处挺进！
“将军，孙绍此举太过冒险了！”
一个副将忧心忡忡地说道。
“草原深处，地形复杂，气候多变，我军对那里一无所知。他这是在拿几十万人的性命当儿戏啊！”
“是啊将军，我们已经连续攻破十余个部落，斩获颇丰，对陛下完全可以交代了。实在没必要再冒这个险了。”
曹仁抬起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那片代表着未知与危险的区域来回移动。
疯子！
孙绍这个家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真把这危机四伏的草原，当成他家的后花园了？
想用几十万人的后勤补给线，跟熟悉地形的羌人骑兵赛跑？
这简直是找死！
曹仁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是一片决然。
“传我将令！”
“全军就地休整一日，明日一早，拔营返回并州！”
“将军？”
副将们全都愣住了。
曹仁转过身，看着他们，语气斩钉截铁。
“我们是来复仇的，不是来送死的！”
“斩杀羌胡数万，扬我大魏国威，这个功劳已经足够了！”
“再往北，就是拿我二十万弟兄的性命去豪赌！这个赌，我曹子孝，不打！”
命令下达，再无人敢有异议。
夜里。
曹仁独自一人走出帅帐，望着北方那片被夜色笼罩的黑暗，久久不语。
他的心里，矛盾到了极点。
孙绍啊孙绍，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你最好就这么死在草原里，连骨头渣子都别剩下。
这样，陛下就少了一个最可怕的心腹大患！
可是……
他又想起那些被解救出来的汉人百姓，想起那些被焚毁的村庄。
孙绍，又是打着为我汉人雪耻的旗号。
他要是真死在了里面，那岂不是说，我们汉人，终究还是胜不过那些草原豺狼？
曹仁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复杂的神情。
“回来吧……又或者，永远别回来了……”
“唉，一切，听天由命吧。”
……
又是五天过去。
草原深处，李文侯的王帐。
一个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狂喜和激动的神色。
“大王！大王！那个孙绍，他上钩了！”
“他带着大军，真的朝着死亡谷的方向去了！最多还有半天路程！”
正焦躁不安的李文侯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弹了起来，随即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好！太好了！”
“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要闯进来！”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南方，状若癫狂。
“他以为他是谁？霍去病吗？他也配！”
王帐内的其他羌人首领也跟着欢呼起来，之前的恐惧和绝望一扫而空。
李文侯一把抓过身边的副手，眼睛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凶光。
“你！”
“立刻带上四百个最能跑的崽子！去给他当个引子！”
“记住！”李文侯死死盯着他，“别跟他们打！就吊在他们前面，让他们看得到，追不上！把他们，给老子稳稳当当地带进死亡谷里去！”
“是！大王！”副手兴奋地领命。
李文侯走到地图前，用一把弯刀，狠狠地戳在“死亡谷”那片区域。
“那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的声音充满了残忍的快意。
“没有水！连风都是乱的，进去就别想分清方向！”
“我要让他那四十万大军，就在那里面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兜圈子！把他们活活拖死！累死！”
他环视着众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是嗜血的笑容。
“都给老子等着！”
“等到他们饿得连路都走不动，渴得只能喝马尿的时候！就是咱们去收割他们脑袋的时候！”
“我要亲手！把孙绍那个小杂种的脑袋拧下来！当我的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