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掌控感如同流淌的毒液,充盈着这具躯壳的每一个角落。
“她”站在石室弥漫着尸臭和绝望的尘埃里,左手紧攥着那面映照狞笑的铜镜,右手指尖残留着王哲温热的血迹。一种非人的、近乎愉悦的冰冷在“她”的意识核心(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意识)里蔓延。驱逐了那个软弱、碍事的“原主”,彻底掌控了这具还算趁手的容器,感觉……很好。
虽然刚才那蝼蚁的反抗意志竟然造成了短暂的干扰,让另一个猎物逃走了……但这无关紧要。一点小小的意外,反而增添了……趣味?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地上那块散发着不祥诱惑的青铜面具碎片。黑洞洞的“眼睛”似乎在无声地共鸣,传递着古老而饥渴的呼唤。更完整的它……一定更美味,更强大……
一股源自这具躯壳深处、混杂着恐惧和抗拒的本能悸动,如同微弱的电流,试图干扰“她”的意志。
“安静。” “她”在意识深处低语,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碾碎了那点微弱的挣扎。这具身体,连同里面那个被囚禁的灵魂,都只是工具。工具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她”拖着那条理论上应该剧痛无比的右腿——剧痛?那只是神经末梢无意义的信号——迈开了脚步。动作依旧带着初掌控的生涩,但冰冷的力量弥补了协调性的不足。目标明确:甬道深处。
那个逃跑的猎物……那个叫王哲的摄影师……他看到了不该看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而且……他手里,很可能还拿着能伤害到“她”的东西……那个会发出强光的……小盒子(相机)?
一丝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在“她”体内滋生。威胁,必须清除。
甬道倾斜向下,比来时更加黑暗、更加死寂。
空气中那股甜腻腐朽的气味似乎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类似金属锈蚀后又被水浸泡过的腥气,更加刺鼻,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活性”。手电筒被王哲遗落在石室,但“她”不需要。
黑暗,是“她”的领域。这具躯壳的视网膜在微弱的环境光线下自动调节,视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带着灰绿色调的清晰。布满凿痕的湿冷岩壁,厚厚的灰尘,无处不在的蛛网……都清晰可辨。
寂静。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有“她”拖沓的、带着一种非人韵律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甬道里回荡。声音不大,却如同敲打在紧绷的鼓膜上,格外清晰。这脚步声,本身就是一种宣告——猎杀者,来了。
突然。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压抑到极致的……吸气声?
从前方甬道的拐角处传来。
极其短暂,如同受惊的兔子。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脸上的狞笑反而加深了一分。找到了。
“她”无声地加快了脚步,如同融入黑暗的捕食者。右腿拖行的摩擦声消失了,动作变得流畅而迅捷。几息之间,“她”已悄然逼近拐角。
没有探头。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拐角阴影里,冰冷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延伸出去。
前方是一个相对开阔的耳室。堆积着更多腐朽的木器和碎裂的陶罐。空气更加冰冷刺骨,那股金属腥锈味浓得化不开。
而在耳室最深处,一堆相对高大的腐朽木器残骸形成的阴影角落里……
一个蜷缩的身影。
王哲。
他背靠着冰冷的岩壁,身体因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他死死捂着自己扭曲变形、鲜血淋漓的右手腕,牙齿深深咬入下唇,试图压抑痛苦的呻吟和急促的呼吸。他的脸色在黑暗中惨白得如同石膏,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
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正死死地、神经质地攥着他那台沾满泥污的单反相机,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的眼神惊恐万状,如同惊弓之鸟,死死地盯着甬道拐角的方向,充满了绝望的等待。
猎物。脆弱,恐惧,唾手可得。
“她”嘴角的狞笑无声地扩大。是时候结束这场无聊的追逐了。
“她”缓缓地、如同鬼魅般,从拐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一步踏入耳室。
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锁定了阴影角落里那个因极度恐惧而瞬间僵直的身影。
王哲的身体猛地一震!当他看清“我”那张挂着非人狞笑的脸时,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喉咙里发出一声濒死的、如同被扼住咽喉的抽气声!巨大的绝望如同冰水浇遍全身,让他连颤抖都停止了,只剩下极致的冰冷。
“找……到……你……了……” “她”的声音沙哑冰冷,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在死寂的耳室里清晰地回荡,如同死神的低语。
王哲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他像是被这句话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顺着岩壁缓缓滑坐下去,眼神彻底灰败,只剩下认命般的空洞。攥着相机的左手也无力地垂落在地,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结束了。
“她”满意地感受着猎物绝望的气息。不再需要言语。冰冷的杀意凝聚在“她”的右手——那只沾着王哲鲜血的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如同铁钳,再次朝着王哲毫无防备的脖颈……
扼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王哲那原本灰败、空洞的眼神,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如同困兽般的决绝光芒!
“啊啊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猛地抬起了那只完好的左手!
被他死死攥在手中的单反相机,镜头正对着“她”!
他的拇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决绝地……
按下了快门按钮!!!
咔嚓——!!!
一道极其刺眼、如同小型太阳爆发般的雪亮闪光,瞬间充斥了整个耳室!!!!
嗡——!!!
“她”的意识核心,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如果“她”有灵魂的话)的、前所未有的、剧烈的灼痛感猛地炸开!那并非物理上的光热伤害,而是某种……对“她”这种存在形式本质的、直接的、毁灭性的干扰和排斥!
“呃啊啊啊——!!!”一声凄厉到扭曲的、非人的尖啸,第一次从“她”掌控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沙哑尖锐,充满了痛苦、狂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扼向王哲脖颈的动作瞬间停滞、扭曲!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踉跄着向后猛退!那张狞笑的脸庞第一次被极致的痛苦所取代!五官扭曲,眼睛本能地死死闭上!但那股灼烧灵魂的剧痛并未消失,反而在闭眼的黑暗中更加清晰、更加猛烈!仿佛那道闪光直接烙印在了“她”存在的本源上!
视觉……被剥夺了!
不!是被那纯粹的、毁灭性的光……灼伤了“她”感知的核心!
“她”第一次……陷入了短暂的、彻底的“失明”!
“滚开!怪物!!”王哲的嘶吼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和一丝抓住救命稻草的狂喜!他强忍着右手腕粉碎性骨折的剧痛,用左手支撑着身体,连滚带爬地向耳室的另一个角落逃窜!
他不再看“她”,只是凭着本能,朝着远离闪光和那个怪物的方向,亡命奔逃!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痛哼再次响起,迅速消失在耳室另一端的黑暗甬道里。
闪光带来的剧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但残留的灼烧感和灵魂层面的震荡依旧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失明”的感觉逐渐消退,灰绿色的视野重新回归,但带着一种被灼烧后的、模糊的余烬感。
“她”缓缓睁开眼。
耳室里,只剩下“她”。
猎物……再次逃脱了。
被……光?
被那个……会发光的……小盒子?
一股冰冷到极致、几乎要冻结空间的狂怒,如同火山般在“她”体内爆发!
“滋……光……滋……该死……滋……的……滋……光……”“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电子噪音般的干扰和滔天的怨毒!沙哑的咆哮在耳室里回荡!
“她”猛地转头,冰冷的、带着无尽杀意的目光,死死锁定了王哲消失的甬道方向。
追!
必须追到他!
必须撕碎他!
必须让那个该死的、会发光的小盒子……和他一起……彻底毁灭!
“她”不再顾及身体的协调性,拖着伤腿,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被激怒的、冰冷的复仇之影,朝着王哲逃离的方向……
狂追而去!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在狭窄的甬道里汹涌奔腾!沉重的脚步声不再是之前的宣告,而是充满了狂暴和毁灭的节奏,每一步都踏在死寂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追出不过几十米,前方黑暗的甬道深处,再次传来了王哲踉跄的脚步声和压抑的痛哼!他受伤太重,速度根本无法与“她”此刻爆发的力量相比!
距离在飞速拉近!
“她”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王哲伤口散发的血腥味!那味道刺激着“她”的杀戮本能!
“死……滋……”“她”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充满怨毒的嘶吼,右手五指再次张开,凝聚着冰冷的力量,朝着前方那个在黑暗中跌跌撞撞、越来越近的身影……
狠狠抓去!
眼看指尖即将触碰到王哲的后背——
突然!
王哲的身影猛地向前一扑!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又像是……主动扑向地面?
“她”冰冷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前扑的势头不减,五指如钩,依旧朝着王哲倒下的位置……
狠狠抓下!
噗嗤!
触感不对!
不是血肉之躯!
是……腐朽的、如同烂泥般的木器碎片!
王哲扑倒的地方,正好是一堆坍塌的腐朽木器残骸!
陷阱?!
“她”的念头刚闪过——
就在“她”扑空、重心略微前倾的瞬间!
蜷缩在木器残骸里的王哲,猛地翻身!他那只完好的左手,再次高高举起!
那台单反相机,镜头如同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近在咫尺的“她”的脸!
王哲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疯狂!他的拇指,带着决绝的恨意,再次狠狠……
按下了快门!!!
咔嚓——!!!
第二道!比之前更加刺眼、更加凝聚的雪亮闪光!!!
如同近距离爆发的闪光弹!!!!
嗡——!!!!
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大脑(或者说“她”存在的核心)!比第一次强烈十倍!百倍!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超越人类听觉极限的、纯粹由痛苦和狂怒组成的非人尖啸,撕裂了古墓的寂静!“她”掌控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后弓起!然后重重地、失控地摔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疯狂地翻滚、抽搐!那张脸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如同恶鬼!
光!
又是那该死的光!
王哲!相机!
必须……毁掉……
“她”的意识在剧痛的狂潮中翻腾,只剩下毁灭的本能!
王哲一击得手,根本不敢有丝毫停留!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甚至顾不上看“她”的惨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剧痛的身体,跌跌撞撞地继续朝着甬道更深、更黑暗的未知……
亡命奔逃!他知道,那闪光只能暂时阻止那个怪物!他必须跑!跑到更深处!跑到……任何可能有一线生机的地方!
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声,迅速消失在甬道更深邃的黑暗中。
地面上,“她”的翻滚和抽搐渐渐停止。
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
那两道强烈的闪光带来的灵魂灼伤,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她”的核心深处隐隐作痛。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从布满灰尘的地上……坐了起来。
动作不再流畅,带着一种被重创后的迟滞和……更加深沉的暴戾。
脸上,之前的痛苦扭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如同万载寒冰的……怨毒!
那双眼睛,在灰绿色的视野中,翻滚着比墨汁更加浓稠、更加纯粹的恶意!
两次!
被同一个蝼蚁!用同一种方式!羞辱!伤害!
“滋……光……滋……”“她”的声音沙哑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杀意。
“滋……王……哲……”
“滋……相……机……”
“滋……你……会……死……”
“滋……非……常……滋……慢……”
“她”缓缓站起身,拖着那条似乎也受到冲击而更加僵硬沉重的右腿。
冰冷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死死地钉在王哲消失的黑暗甬道深处。
这一次,不再是追逐。
而是……
不死不休的……
猎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