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不再是身体,而是一个被投入炼狱熔炉的容器。每一寸骨骼都在哀鸣,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反复锻打;每一根神经都在燃烧,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穿刺;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冻结,交替进行,带来冰火两重天的极致酷刑。灵魂像狂风中的破布,被那股无形的、贪婪的力量疯狂撕扯、抽离!
“呃啊——!!!” 凄厉的惨叫早已嘶哑,变成破碎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呜咽。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疯狂痉挛,指甲在木地板上抓挠出刺耳的声音,留下道道带血的划痕。浴巾早已被汗水、泪水和失控的生理排泄物浸透、蹬开,露出布满青紫瘀痕和可怖伤口的皮肤。
眼前是扭曲的地狱图景:墙壁流淌着暗红的血,凝结成陈姨那张狞笑的巨脸,血盆大口开合,无声地重复着“你的身子是我的!”;天花板上垂下的、散发着浓烈牛肉汤香气的粘稠触手,如同毒蛇般缠绕着我的脖颈、四肢,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无数张肿胀腐烂的面孔在虚空中沉浮、哀嚎,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我,其中就有老张、阿萍……还有那个照片上和我相似的女孩!
耳中是冤魂的尖啸、汤勺刮过巨大锅底的刺耳摩擦声、以及陈姨那怨毒的诅咒,混合成摧毁理智的噪音风暴。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牛肉汤香气,像实质的毒气,堵塞了每一寸呼吸通道。
更可怕的是那种“被抽空”的感觉。意识像沙漏里的沙,飞速流逝。身体变得无比沉重,又无比轻飘。一种冰冷的、巨大的虚无感,正在从内而外吞噬着我。仿佛下一刻,我的躯壳就将变成一具空荡荡的皮囊,而我的灵魂,将成为那碗“蚀骨香”里翻滚的一缕冤魂,永世不得超生!
这就是“被勾空魂”的感觉吗?这就是成为“新料”的前奏吗?
不!不——!!
残存的一丝意志,在灵魂被彻底撕碎的边缘,发出了最后的、绝望的咆哮!我不能死!不能就这样变成她的养料!外婆(日记主人)的警告还在耳边!我要活下去!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瞬间,那本滑落在地板上的、深褐色的日记本,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猛地撞入了我模糊的、被血色和幻影充斥的视野!
外婆……外婆她……在日记里……提到过……后厨的门锁……有鬼画符……碰一下手指钻心疼……还有……还有她试图……阻止……
一个微弱的、几乎被痛苦淹没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顽强地浮现出来:外婆……她试过反抗!她留下了什么?日记最后那充满绝望的涂鸦……那些扭曲的线条……难道……不仅仅是涂鸦?!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无视了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无视了缠绕脖颈的幻觉触手带来的窒息感,像一条濒死的蠕虫,朝着那本日记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扑了过去!
手指颤抖着,带着粘稠的汗水和血污,疯狂地翻动着日记脆弱的纸页!掠过那些充满血泪的文字,直接翻到最后几页——那布满绝望涂鸦和最后力透纸背控诉的地方!
在那些混乱的、如同孩童发泄般胡乱涂抹的线条中……在那些“救我”、“魔鬼”等破碎字迹的缝隙间……我看到了!
那不是无意义的涂鸦!
那是几笔极其潦草、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和力量的……符文!
它们歪歪扭扭,深蓝色的墨水因为书写者的巨大恐惧而颤抖变形,但它们的结构……它们的结构,竟隐隐和我记忆中,后厨门帘边陈姨踩住的锁扣上的诡异符号,有几分相似!但又似乎……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对抗的意味?
外婆在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中,凭借模糊的记忆或是某种直觉,画下了她看到的、或者想象中能对抗那邪锁的符文?!
与此同时,日记最后那句几乎被绝望淹没的涂鸦旁边,几个被重重圈起来的小字,如同闪电般劈入我的脑海:
“…血……火……命火……以血引之……燃命火……可…可暂退邪祟……”
血?火?命火?以血引之?燃命火?
什么意思?!!
没时间思考了!脖颈上幻觉触手的缠绕感越来越紧,真实的窒息感传来!天花板上陈姨的血脸狞笑着压下!灵魂被抽离的速度骤然加快!身体的感觉正在飞速消失!
赌了!死马当活马医!
我猛地抬起左手!手掌上被放血锥割破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挣扎和爬行,再次崩裂,温热的鲜血正汩汩流出!就是血!
我用染血的手指,颤抖着,凭着模糊的记忆和直觉,在地板冰冷的木头上,对着日记本上那潦草的符文,用尽最后的心神和意志,拼命地、歪歪扭扭地描画起来!
每一笔,都带着钻心的疼痛(来自身体和灵魂的双重折磨)和巨大的不确定!鲜血在木地板上晕开,形成暗红色的、简陋而诡异的图案。
画完最后一笔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动感,猛地从地板上的血符传来!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屏障被瞬间激发!
紧接着——
“嘶啊——!!!”
一声尖锐到超越人耳极限、充满痛苦和惊怒的厉啸,猛地在我耳边炸响!那声音直接作用于灵魂,震得我头痛欲裂!
眼前恐怖的幻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
天花板上陈姨那张巨大的血脸,如同被强酸腐蚀,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滚滚黑烟,五官在极度的痛苦中扭曲变形,发出无声的尖啸!缠绕在我身上的粘稠触手,如同被点燃的油脂,瞬间燃烧起幽蓝色的、冰冷的火焰,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剧烈地抽搐、退缩!
那股疯狂撕扯我灵魂的无形力量,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猛地一滞!
有效!外婆留下的血符……真的有效!!
狂喜混合着剧痛冲击着我!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血符的力量极其微弱,而且在地板上,范围太小!
“命火……燃命火……” 外婆那模糊的提示在脑海中疯狂回响。
命火?什么是命火?!我的生命之火?如何点燃?!
目光急速扫视!家里有什么能燃火的东西?打火机?在厨房!太远了!来不及!
就在我焦急万分之际,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盏老旧的、落满灰尘的煤油灯!是外婆的遗物之一,一起放在那个旧纸箱里的!之前没注意!
煤油灯!火!
几乎是同时,那被血符暂时逼退的邪灵力量,似乎适应了那微弱的抵抗,发出了更加狂暴的尖啸!血脸在黑烟中重新凝聚,触手卷土重来,带着更加凶戾的气息!地板上的血符光芒急速暗淡下去!
没时间了!
我爆发出最后的潜能,连滚带爬地扑向床头柜!一把抓起那盏冰冷的、沉甸甸的煤油灯!玻璃灯罩上积着厚厚的灰,里面还有小半盏浑浊的煤油!
“以血引之……燃命火……”
我用染血的右手(那枚牙齿还硌在掌心),死死握住煤油灯冰冷的金属底座!将正在流血、沾染着陈姨邪血和瓮内粘稠物的左手掌心,狠狠按在了煤油灯布满灰尘的玻璃灯罩上!
鲜血瞬间在冰冷的玻璃上晕开,混合着灰尘,形成一片污浊的暗红。
然后,我闭上眼睛,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点力量,不是去点燃灯芯,而是去“点燃”自己!点燃那即将熄灭的、维系着我生命和存在的——命火!
我将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求生意志、所有的对陈姨的仇恨……所有残存的、属于“林宴”这个存在的“火种”,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朝着左手与煤油灯接触的地方“灌注”进去!
“给我……燃起来啊——!!!” 灵魂发出无声的咆哮!
嗤啦——!
一声轻微的、仿佛火柴划过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内响起。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温暖、无比明亮、带着勃勃生机的橘黄色火苗,毫无征兆地、从煤油灯的玻璃灯罩内部——从林宴掌心鲜血按着的地方——凭空跳跃了出来!
没有灯芯!那火苗,就那么直接燃烧在浑浊的煤油液面上!散发着温暖、纯净、驱散一切阴霾的光芒!
这光芒出现的刹那——
“嗷——!!!”
一声凄厉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饱含无尽痛苦和恐惧的哀嚎,猛地从虚空中爆发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惨烈!那声音并非来自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震得整个房间都在颤抖(幻觉)!
天花板上巨大的血脸,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瞬间汽化,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缠绕的触手,在温暖火光的照耀下,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化作缕缕黑烟消散!无数哀嚎的冤魂面孔,在光芒中露出解脱的神情,渐渐淡化、消失!
那股撕扯灵魂的无形力量,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发出一声尖锐的悲鸣,潮水般猛地退去,消失得干干净净!
笼罩房间的浓烈牛肉汤香气、血腥味、腐败草药味……所有令人作呕的气息,瞬间被一股温暖、干燥、带着淡淡尘封纸张和……某种古老檀香(?)的气息取代!
幻象消失了!
令人疯狂的噪音风暴平息了!
灵魂被抽离的恐怖感觉……停止了!
“呃……” 我脱力地瘫倒在地板上,煤油灯从手中滑落,滚到一旁。那盏奇异的、没有灯芯却燃烧着温暖命火的煤油灯,静静地立在原地,橘黄色的火苗稳定地跳动着,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和阴冷,也驱散了我体内那蚀骨的酷刑。
剧烈的疼痛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虽然身体依旧像散了架一样,各处伤口火辣辣地疼,冻伤的地方麻木刺痛,但那种来自灵魂深处、要将人彻底摧毁的“七日之刑”,终于……过去了。
我躺在地板上,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劫后余生的空气。泪水混合着汗水,无声地滑落。
活下来了……我扛过了第七天……
借着命火煤油灯温暖的光芒,我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看着地板上那逐渐干涸、暗淡的血符,看着那盏静静燃烧的神奇油灯。
外婆……是您救了我吗?
那血符……这命火……
它们能暂时击退邪祟,但它们……能杀死陈姨吗?
我挣扎着坐起身,目光落在煤油灯温暖的火苗上,又看向窗外依旧漆黑的雨夜,眼中燃烧的不再是恐惧,而是冰冷的、决绝的火焰。
陈姨还在那里。在仓库。受了伤,但肯定没死。
她不会放过我。我也绝不会放过她!
第七天已过,邪术的反噬被强行扛过。现在,轮到我反击了!
我看向那盏燃烧着命火的煤油灯,看向地上残留的血符,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温暖的灯光下,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