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鲸落并没有急于行动。他像一名最耐心的猎手,仔细规划着每一步。
他利用慕砚青助理提供的“安家费”,在自己名下购置了一处房产,位置离慕砚青常去的私人俱乐部和几个高端艺术区都不远。他注册了一个小型的艺术工作室,承接一些商业插画和设计,低调地维持着表面的独立生活。
他重新融入了A市的艺术圈,但刻意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他参加一些必要的沙龙和展览开幕酒会,举止得体,谈吐优雅,加上他这几年在国际上积累的一点小名气,很快便重新建立起自己的人脉网络。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与慕砚青产生直接交集的大型场合,尤其是慕氏集团相关的活动。他知道,慕砚青不喜欢意外,更不喜欢被刻意接近。
他在等待一个“自然”的机会。
这个机会,出现在两个月后。一个与慕氏集团有合作关系的顶级画廊,举办一场名为“跨界·未来”的当代艺术展,展品涉及科技与艺术的结合,据说慕砚青可能会在私人观展时间出席。
季鲸落通过画廊的一位策展人朋友,“偶然”得知了这个非公开的观展时段。他并没有要求被邀请,只是“恰好”在那个时间段,去了画廊隔壁的一家会员制书店——这家书店,也是慕砚青偶尔会光顾的地方。
他算准了时间,拿着一本关于神经美学的外文书籍,坐在书店靠窗的位置,看似专心阅读,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画廊的方向。
心跳,在等待中,平稳而有力。
终于,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了画廊门口。助理率先下车,撑开伞,然后,那个铭刻在骨髓里的身影,出现在雨幕中。
慕砚青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羊绒大衣,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气质冷峻。他没有停留,径直在画廊主人的迎接下走了进去。
季鲸落合上书,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立刻跟进去,而是在书店里又坐了将近一小时,直到估摸着慕砚青的观展即将结束,他才结算了书款,拿着那个印有书店logo的纸袋,步履从容地走向画廊门口。
timing 恰到好处。
他刚走到画廊门口,里面的人正好出来。慕砚青在画廊主人和助理的簇拥下,正要走向座驾。
季鲸落像是刚刚路过,无意间抬头,恰好与慕砚青的目光相遇。
他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一种带着距离感的、礼貌的微笑,微微颔首:“慕总。”
他称呼他“慕总”,而不是“哥哥”。
慕砚青的脚步顿住了。他的目光落在季鲸落身上,带着惯有的审视和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三年不见,季鲸落的变化很大。曾经的脆弱和惶恐被一种沉静的、甚至略带疏离的气质所取代,五官长开了些,显得更加清俊,穿着简单的米色高领毛衣和深色长裤,站在那里,像一株沐浴在细雨中的修竹。
“季鲸落?”慕砚青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我。”季鲸落微笑,语气自然,“好久不见。我来隔壁书店买点书,没想到这么巧。”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姿态不卑不亢,完全没有了过去那种黏稠的依赖和急切。
慕砚青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淡淡地点了下头:“嗯。听说你回国了。”
“是,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季鲸落语气轻松,“开了间小工作室,混口饭吃。”
他表现得像一个真正“康复”了、开始了新生活的、普通的故人。
慕砚青似乎没有多谈的兴致,只是又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不错。”
然后,他便在助理的示意下,弯腰坐进了车里。
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消失在雨幕中。
季鲸落站在原地,脸上礼貌的微笑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成功了。
一次短暂、自然、不留任何刻意痕迹的“偶遇”。他在慕砚青面前,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已经放下”、“独立生活”的新形象。
没有纠缠,没有渴望,甚至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他知道,像慕砚青这样警惕性极高的人,过于急切的靠近只会引起反感。而这种不经意的、保持距离的现身,反而会降低他的戒心。
他低头,看着手中书店的纸袋,嘴角那丝虚幻的弧度再次浮现。
第一步,已经迈出。
他将像最耐心的织网者,用无数个这样的“偶然”和“巧合”,重新在慕砚青的生活中,编织出一张无形而坚韧的网。
而他,终将回到那张网的中央。